早前,美、歐、澳、印等力量,環繞台海兩岸穿梭,成為東亞安全及地緣格局一道風景線,構築出分別以北京與華府為中心的兩大遠交近攻陣營。相關新聞包括:台北允許美國肉食進口,恰於其時,中國禁止澳洲多間企業肉食輸華。中國外交領導楊潔篪、王毅訪問德、法、希臘、西班牙多國;與此同時,捷克議長率團抵達台北,與立法院、總統府的互動,觸碰了北京敏感神經。美、日、印等軍艦、軍機頻繁巡狩南海,而解放軍又在海南島與西沙之間試射彈道導彈。
及至前日,美方發表《中國軍力報告》,又恍如為上述境況下一個重要的註腳──兩國、兩軍在南海的對峙,看似正要升溫。然則,愚以為,華、美在環球全面對抗是一回事,會否在中國周邊水域,無論是南海、還是東海爆發衝突,又是另一回事。彼此之間,並無緊密的因果關係;說到底,兩個超級大國和重要經濟體的實力對比,在不同範疇、不同場域、不同地區的此消彼長、此起彼落,不盡一致。無論是華府還是北京,都希望在於己有利的戰場,不戰而屈人之兵。
因此,自中共十八大、十九大以來,以「一帶一路」構想替代「韜光養晦」,卻不見得必然可以將中國國力有效投射到南亞、非洲,乃至南美地區。同樣地,五角大樓對日本對東海島嶼歸屬權的支持、對《美日安保條約》的重申,亦不會局限美國海、空軍力往東、往南的戰略調整。畢竟,在戰略上維持對北京的壓力甚或圍堵是首要考慮;然而,在此原則之下,具體的軍力部署也要因應解放軍的進步與改革。否則,在《中國軍力報告》中提出的諸多警示,就會變得欠缺立足點、也欠缺說服力。
事實上,並不是現任白宮主人,而是在奧巴馬第二任期中段始,其國務卿希拉莉,就在出訪馬尼拉、河內之際,宣告「重返亞太」、謀求「亞太再平衡」。有意思的是,就在2014、2015年之際,奧巴馬、希拉莉政府,並未有加強對台、韓、日、菲、越的軍事支持。相反,在戰時指揮權方面,一直期望首爾當局能承擔更多責任。無可否認,自當時始,駐韓美軍規模在有序縮減,駐日海、空力量亦未見增長。反而,美軍更重視關島、夏威夷的軍事建設與任務調整。
作為對照,從奧巴馬任期之末到特朗普任期之始,美軍在澳洲北部、西北部的進展順利,達爾文港的建設與擴大是當中最明顯的例子。不只美軍強化在北澳的軍事存在,澳洲皇家海、陸、空軍的大力投資,在西方陣營中亦屬近年罕見。澳洲皇家海軍繼裝備西班牙所設計、防空實力強悍的神盾護航艦後,又引入坎培拉級戰略投送艦。坎培拉級兼具兩棲攻擊艦與輕型航母的戰、技術特徵,雖難以與中、大型航母相抗衡,卻有力地保守西太平洋的南翼。以上述軍艦為前線支撐點,澳洲皇家空軍從美國購入的F-35閃電II隱形攻擊機,就更有效地發揮戰力,成為對手進出南太平洋不易逾越的障礙。
顯然,華府的戰略構想是讓出東海、南海空間—避免其海、空打擊群,尤其是航母戰鬥群,直接與解放軍東風21D、26交鋒;讓對決點南移到第一島鏈以外的「西太平洋—東印度洋」交界。解放軍掌握南海縱深,或許可排除美軍航母戰鬥群對中國東南沿海富裕城市帶的直接打擊;然而,控制着「西太平洋—東印度洋」一線的美軍及其盟友,始終穩守着更廣闊戰地的主導權。
在此視野之下,北京自然不希望擴大與印度的邊境紛爭;無論在中、印邊界的東、中,還是西段,中國都沒有重大戰略利益與安全熱點。為此而讓對印關係有所損失,反而在東印度洋有進一步陷入被動、孤立之風險。理論上,北京可以透過建立「中巴經濟走廊」,甚或推進與伊朗的外交、軍事、經貿合作,來繞過上文所及的「東印度洋—西太平洋」對手優勢地帶。可是,理論歸理論,德黑蘭與伊斯坦堡是否可靠,又是其極現實的難題。
簡言之,中、美對弈之間,後者往關島、達爾文港退卻,是過去數年持續進行的部署。東北亞至東南亞諸國,須更直接面對解放軍的力量,亦為事實。但美軍以北澳為支撐點新築起的防線,卻成為下一階段對峙真正的熱點。誰勝誰負,看似遠在天邊的印度,卻成為華府、北京「印太」競逐關鍵中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