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環球大廈通往中環ifc的天橋上,限聚令未解除,34歲的William Elvin 攜着結他,帶記者走到天橋樓梯,自彈自唱原創歌曲,Gilbert is a working man / Got to get some while he can / In this city he can’t understand……就是這種「邊一個發明了返工」的my little airport(MLA)風,讓旁邊的菲傭姐姐害羞淺笑,歌詞彷彿連結她們在港的經歷。
他,是菲律賓民歌歌手。在菲律賓本是舞台劇音樂導演,因當地的收入微薄,加上父親早年在香港打工,所以2013年William決定來港發展。來港後,他曾經在環球大廈門外派傳單,被保安驅趕;幾經波折,才找到現時廣告公司的工作。早上他是廣告公司文案人員,晚上則化身歌手,遊走不同酒吧。有時在中環表演,有時留在家中作曲,再拍成MV,放上YouTube和Spotify分享,音樂夢從未間斷。儘管其YouTube頻道現時只有400多人追蹤,但無礙他用心錄好每首歌。
當然,數字不能定義歌曲質素。細心一聽,民歌旋律配上香港小人物的故事和趣聞,城市感甚重。像極本地獨立樂隊my little airport的英文版。更叫人驚喜是歌曲的MV也絕不馬虎,帶記者在中環演唱的《The Tragedy of Gilbert》,MV取景地原來是荃灣中心。攝影師以前住在荃灣,看得特別過癮,還跟William相認。「哈哈,荃灣也是我的家,最近武漢肺炎不能去得遠,所以在附近拍攝。」William用香港題材和環境入歌,全因「根」在香港。朋友、同事大部份也是香港人。我手寫我心,才會出現英文「本地歌曲」。
細看歌詞,不難發現他有時會慨嘆自己的「根」扎得不深,因此以異鄉人自居。「在香港,人與人之間有點距離,不像菲律賓,每個星期都有聚會,大家關係很密切。雖然這樣有時讓內向的我,反而感到很自在。」抽離的感覺,讓他愛在作品寫下異鄉人在本城浮游的經歷。
「當人們聽到菲律賓人時,立刻只聯想到菲傭,或者酒廊歌手,但不是每個菲律賓人都會唱歌!就像我太太!」他笑說:「我的意思是,其實菲律賓人也有很多不同的人,例如像我一樣,也會在辦公室打工。」異鄉人在港打拼,講歧視太老套,反而他觀察到異鄉人遊歷的狀態,所以刻意配上輕快旋律,讓人覺得更有矛盾感。
「在香港,我們每個人都像Gilbert一樣,你在城市浮游而找不到據點,而且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融入不到城市中。」他的公司在鰂魚涌,空閒時愛遊走港九各區。下班後,他偶爾會坐電車到金鐘,再轉巴士回荃灣,他笑說:「也許是人群恐懼症吧,總覺得香港地鐵的人像被壓榨成沙甸魚。」刻意的慢節奏生活,亦讓他寫成歌曲《Tram》,借電車寫無言的愛情。
寫愛情,寫生活。2019年,一場反送中運動,更讓他的歌曲添上政治意味。當時剛好在菲律賓休假的他,看到一對情侶帶着豬嘴擁抱親吻的照片,深被觸動,因而寫下《Somehow, Something》這首歌。「也許是因為菲律賓也經歷過吧,我們曾經面對過高壓的戒嚴時期,失去自由,所以當時很想寫一首歌,回應香港情況。」
他邊看新聞,腦海中浮現抗爭畫面,寫道:「Somehow, something still shines so bright/ In this cage they have both locked us in/ Outside these chains, poison fills up the air/ In this jail cell, your love makes me feel it’s a fight we can win.」
「對一個藝術家來說,我們應該有自己信念、政治立場。如果你堅持藝術與政治無關,這是荒謬的,因為任何東西都與政治有關。」在他筆下,cage是甚麼?something又是甚麼?他說,如果從愛情的角度看,這只是描寫戀人的歌曲;但從政治角度看,又會有不一樣的解讀。「這就是藝術家的工作——不是給予答案,而是透過藝術,不斷叩問,尋找真正的答案。」
《港區國安法》沒有嚇怕他,也沒有讓他要再遠走另一個他鄉。他直言沒有親身參與抗爭,「but I mentally count me as a participant(但思想上我是一個參與者),我永遠相信,藝術家可以找到方法表達意見。我找到,我相信香港的藝術家也一樣。」
一個月前他上載《Somehow, Something》的MV到YouTube。MV取景地是馬灣的廢棄村落,「當時問了很多香港朋友,香港究竟哪裏有廢墟?」為何如此執着?「因為在某些人眼中,這裏(香港)也是一個abandoned place。」沒有根的不單止是異鄉人,這次他寫的是失去根的浮城。在港人絕望移民之時,他說:「當別人要困着我們,想奪取自由之時,要記得我們仍可堅持自己。」這就是為甚麼他在歌詞寫下:Your love makes me feel it’s a fight we can win。
YouTube:William Elvin
記者:袁志敏
攝影:林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