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傲雪是第一個脫下面罩、控訴8.31恐襲後於警署內遭受性暴力的女生,她的勇敢,不止是以真面目示人那一刻,更在後來面對的恐嚇、滋擾和打壓,她的人生,從那天起徹底改變了。
從小到大,她都是高材生,去年如此高壓下,仍能心無旁騖繼續學業,甚至以一級榮譽畢業,無人能理解她的痛,一切都只能自己承受。她絕對有理由頹靡不振,卻能如此專注學業,她說因為自己早已一無所有,只「輸剩學業」。
在警署內遭受性暴力後,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精神壓力,每晚都會發噩夢,平時偶爾亦會閃出那些畫面,港鐵站內的警報聲令她惶恐,腦內會出現速龍小隊把被捕人士打至頭破血流的畫面。9月2日,從新屋嶺保釋出來後,她持續出現幻聽,經常處於緊張狀態,時常聽見警車鳴笛,事實是根本沒警車駛過。
她以為自己沒有事,保釋後第二天坐上港鐵,當列車經過太子站月台時,她沒法呼吸、發抖冒汗,臉如死灰的,攤坐在地上,是恐慌症發作。因為經常發噩夢亦會半夜嚇醒,她決定去看精神科醫生,而睡眠不足更是嚴重影響她的日常生活,影響她讀書、工作。
一個弱質女子,面對警暴和性暴力,根本無法反抗,她感慨,無力感很重,如此屈服於暴力,是一生的創傷,醫生也說,沒法根治,「好辛苦,好想忘記嗰晚,但控制唔到,越想忘記,越難忘記」。公開性暴力遭遇,她只想跟有同樣經歷的人說,你們並不孤單。然而公開後,她迅速被人起底,情緒心靈還未痊癒,就要面對更巨大的欺凌和暴力。
每天起來,她也覺得自己就如西西弗斯,不斷把石頭推上山,然後第二天石頭滾回山下,她又要再次推石頭,這是一個沒有終結的輪迴,而她就是那個背負着重擔的人,「喺網路被人公審、滋擾,警方坐視不理,被人大量抹黑,幸好有人支持我,陪我一齊推呢塊石頭,先可以行到今日」。
有人說她公開自己的樣子很愚蠢,身份曝光,影響一生。她就讀的學系收到很多匿名投訴信,要求系主任取消她的學籍,她怕影響其他同學,有一段時間甚至不敢回學室上課,但她仍然能堅定的說,這是她個人的決定,不想累及他人,那塊石頭,依然只能靠自己推上山去。
這一年她受盡滋擾,被羞辱為蕩婦,甚至影響到升學和就業。兩個月前,她剛從中大幼兒教育課程畢業,寄出了很多求職信,卻杳無音訊,「好心灰,或者都係要向現實低頭」。她已收到牛津大學的有條件取錄,惟還未有足夠生活費,所以才決定留港一年打工儲錢。
「你今晚企邊?」她每天也要面對林林總總的性騷擾,她曾經以為,這些騷擾會讓她吃不消,但她發現,原來很多人都關心自己,都了解自己的痛,不會戴有色眼鏡看待她,「即使曾遭受性暴力,也不代表不值得被愛,不應自卑,或覺得會難找另一半」。
「表面上無畏無懼、抵抗暴政,但大家只係人,無人24小時開心正面,勇武都有脆弱一面,唔係錯,係有血有肉。」她成立了組織「Stand With You」,協助性暴力倖存者,希望可以跟她們同行,不讓她們獨自背負創傷。
她是一支傲雪的寒梅,抵着嚴寒,獨自綻放。被羞辱,她沒有放棄,反而鼓勵他人,「錯嘅係施暴者,唔係倖存者」。她是8.31倖存者,是警暴倖存者,她拒稱自己為受害者,因為受害只是當刻,而勇敢生存下去、面對這一切的她,是倖存者。幾個月前,聽見她宣佈訂婚了,她決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說話的語調,是那麼的堅定,答問題時,總會把內容分為幾個部份,不會甩掉任何一個小節,清晰貼題,綱領分明,就如寫一篇論文。不公義的事情,她還是會繼續追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