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1倖存者 流亡避冤獄 惶恐一年 治性暴創傷

8.31倖存者 流亡避冤獄 
惶恐一年 治性暴創傷

一年之後,8.31恐襲的陰霾依然沒有散去,傷者、被捕人士沒法繼續過平凡日子,雖然太子站外的燭光和鮮花已不復見,但這件事依然埋藏在港人心內。真相一天未明,每月的最後一天,這個城市仍然會躁動不安。

8.31受害人有些已流亡海外,有些選擇繼續追尋真相,這一年來翻天覆地的改變,身上的傷痕、情緒的崩潰、工作升學的困難,他們只能獨力面對。他們都是倖存者,受虐的那一夜,讓他們更堅強。城內的其他人,對港鐵從此心生厭惡,罷鐵罷八達通,把對抗不義轉化為日常。

記者:梁嘉麗

八宗罪「韓寶生」:藍絲持械挑釁

8.31後,有人一直在尋找「韓寶生」。直播畫面清晰可見,當日他被速龍按在地上、露出驚慌眼神。事後他一度不知所終,有傳聞他已成為浮屍。今年3月,他以8.31受害人身份現身集會現場,而他並不是叫「韓寶生」,這是一個誤會,真名其實是王茂俊。

7月中,他出現於Benedict Rogers的帖文中,拿着啤酒的他,感覺舒坦了不少,他說漸漸習慣國外生活,但始終惦記着香港。原來他在7月17日上庭前夕,成功流亡到英國尋求政治庇護,現時則以「亡人」的臉書專頁身份活躍於網絡。

訪問開始,他背後掛着旗幟,一張再也不能在香港展示的旗幟。螢幕上的他,頭髮比去年長了不少,皮膚也白皙了,只有臉上的酒窩一直沒變。那天在太子站發生的事,他一直沒說太多,因案件還在進行,直至流亡在外,他才放心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次。

當天,他登上往太子站的列車,看見一群中年人跟年輕人爭執,「班藍絲不滿我哋,要我哋落車,車上好多人,藍絲大叔竟然攞出武器,有𠝹刀、鎚仔、木棍」,兩批人互相對罵和拉鋸一段時間,有人用雨傘擋着對方的武器,他覺得這樣是浪費時間,於是拿起滅火筒,分隔了兩班人,然後叫大家離開。

■被誤傳為「韓寶生」的8.31傷者,展示被捕後警方毆打的傷勢。

指警「分配」背包增控罪

情況相當混亂,有人因受襲受傷,而他亦被人拿着手機狂影,突然有人把他拉扯到地上,他沒還手,不斷有列車到站,月台上亦越來越多人。大部份人都不願在混亂的月台上停留,正在離開之際,一批速龍衝了下來,而後來的事,很多記者也拍下了,不用多說。

■「韓寶生」由原先被控非法集結,至6月時被加控至八項控罪。

韓寶生的名字被記住了,是因為他的大眼睛,還有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慌亂神色。在鏡頭前,他被壓倒在地上,記者問他的名字,不知為甚麼,竟被聽錯了,他真實的姓名,跟這三個字根本南轅北轍。

被壓在地上,他一度逃脫,跑到扶手電梯去,卻同樣四面楚歌。電梯上,大家都在保護對方,為對方掩蓋頭和臉,而無情的警棍卻不斷打在他們的頭和身上,胡椒噴霧更是四方八面噴到他們臉上,灼熱、刺痛的感覺,他一生不會忘記。

「好逼,大家都被迫依偎住,有人被毆打到瞓喺地,人踩人咁,只能唔郁,唔敢移動同轉身。」上層月台的防暴警踩着人頭走到下層一幕,我們歷歷在目,一年後的今天,他依然覺得恐怖,「踩住我哋頭同身落去,好多人受傷」。然後,他被安排面壁,蹲着等待時,他看見很多人受傷,「有人個頭流晒血,有人驚恐症發作,有啲傷者四肢僵硬」。

往警署途中,有警員跟他「聊天」,「佢話,𠵱家阿sir同你傾偈喎,問我係咪收咗錢,我話冇收,佢就話,即係話我屈你啦,然後一拳打埋嚟」,警員跟他說,認得出他曾經逃脫,回到警署會跟他「慢慢玩」。

警署停車場內,他被「分配」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背包,然後被迫拿着不屬於自己的「證物」拍照。被捕時,他被控非法集結,至今年6月被加控至八項控罪,包括暴動罪、刑事毀壞罪、襲擊致造成身體傷害罪等,他一直低調,而且按時到警署報到,配合調查。

由一變八,他覺得非常荒謬,「有片證實我只係企喺度,告我暴動罪咁嚴重,好明顯係打壓!話我拎咗滅火筒,咪告我呢樣囉,其他刑毀又關我事?完全無expect過會加控另外七項,根本係要置我於死地」。

「點樣確保審訊公平」

控罪當中,涉及毀壞港鐵站內物件達82萬,他甚至有片段證明自己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在不同空間內做到,「根本冇可能發生,但點樣確保審訊公平?對方有制度優勢,會令我哋面對不公義」。最終,他決定離開。

■出現於Benedict Rogers帖文中的「韓寶生」,感覺已放鬆了不少。

獨自一人流亡在外,他只能努力適應,嘗試繼續工作,但內心仍是懸空着,要如何過將來的生活,前路依然未明。八個字的口號,對他來說,每一個字都有着不能承受的重量,每次諗起,都是回家的意思。此時此刻,那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理想,回家,變成了一種想像。這一年,他在低落中度過,離開了,才悄悄地尋回平靜和安寧。但他仍時刻記掛跟自己一同被控八罪的另外五人,雖然都是不認識的人,命運卻選擇在8.31這一天把他們牽在一起。夜闌人靜,他一再問自己,餘下的人生該如何走下去,目標是甚麼,如何才能達到。

韓寶生的事還未完結。他流亡,然後站在鎂光燈下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要同世界各地嘅人講,令更多人知道香港發生嘅事係幾咁惡劣」,他說這是自己僅有的力量,以自己生命印證一切令人侷促不安的事實,揭出腐爛的瘡疤,在發臭的膿血中,彳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