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新聞很有看《成語動畫廊》的感覺,自邱騰華講了一句「指白為黑」,彷彿打開了四字成語的潘朵拉盒子後,什麼「指鹿為馬」、「旗鼓相當」、「勢均力敵」接踵而來,令人目不暇給。然而香港到了今日的境地,大家只認識「指鹿為馬」,實在遠不足以保平安,因為香港人將要面對的不是趙高,不是袁木,而是「請君入甕」的來俊臣。
為什麼是來俊臣?對中共認識甚深的評論家明居正,日前已指出拘捕林卓廷,把原告變成被告,是為了給「港版國安法」試水溫,這是第一步,將來必有更大規模的秋後算帳。明居正還預言,在九月至十一月美國大選期間,香港處境會更不妙。所謂秋後算帳,即是「整人」, 而中國整人文化的一代宗師,正是來俊臣。我們是否該好好認識他呢?
來俊臣是武則天時代最神憎鬼厭的酷吏,普天下人恨不得「來妖死全家」,「請君入甕」就是他的拿手好戲。那時候,武則天眼見徐敬業起義,豫、博兵起,很害怕人心思變,於是決心「以恐懼治國」,深文周內,寧枉勿縱,重用來俊臣、周興等酷吏。後來周興也被告發謀反,武后就密遣來俊臣偵查審理。
據張鷟《朝野僉載》,來俊臣邀老友周興吃飯,周興不虞有詐,欣然赴會,席間來俊臣請教周興,若罪犯不肯招供,有什麼好辦法呢?周興答道:「甚易也,取大甕,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處之其中,何事不吐?」來俊臣馬上命人搬來一個大甕,在四圍燒起熊熊烈火,然後對周興說,我其實奉旨審問你,「請兄入此甕。」周興一見即嚇到腳軟,有罪沒罪也只好乖乖招認了。
武則天時代雖然短暫,但整人文化卻到達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來俊臣簡直是酷吏界達文西,發明了一系列「攞你命三千」的刑具,每一件都可獨當一面,「其所作大枷,凡有十號:一曰定百脈,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着即承,五曰失魂膽,六曰實同反,七曰反是實,八曰死豬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見《舊唐書·刑法志》)它們具體如何操作,今天已不得而知,單看流傳下來的名字已夠觸目驚心。
除了來俊臣,同代酷吏亦百花齊放,發明了「鳳凰曬翅」、「玉女登梯」、「獼猴鑽火」等形形色色逼供方法。中國人的巧思如果都放在科學,可能唐朝就有牛頓,宋朝已出愛因斯坦,今天豈能讓歐美逞威風?然而沒有思想獨立和言論自由的空氣,就決不可能有科學的土壤,此乃常識。故中國之積弱落後,是性格定命運,或簡單點說,是報應,就像周興被安排走入自己設計的大甕一樣。
來俊臣似乎覺得他的整人大法一旦失傳,將是中國文化重大損失,於是跟酷吏隊友們合力寫了一卷《羅織經》(或叫《告密羅織經》),詳述各種陰謀詭計,教你如何羅織罪名,誣陷忠良。這部製造冤獄的葵花寶典,可能因為用心太邪惡,早已失傳千載,但十多年前古籍整理專家馬樹全從日本人手中得到一個抄本,竟讓此書重見天日,也許是什麼時代就有什麼書。(弱弱問一句:大陸禁了此書沒有?)
《羅織經》雖然由一代仆街所寫,但不得不承認,它隨處閃爍着暗黑智慧的光芒。例如來妖說:「君子敵小人,亦小人也。」堪比尼采金句:「與怪物戰鬥的人,要小心自己不要變成怪物;當你望向深淵,深淵也同時在凝視你。」又如「致人於死,莫逾構其反也」,翻譯成現代語言即是:「想致人於死地,最好係老屈佢搞顏色革命、勾結外國勢力。」又如「罪無實者,他罪可代」,實踐方法是:屈唔到你收美國錢,可以屈你參與暴動。
明居正老師推測的「大規模秋後算帳」,來妖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已經作了指引:「事不至大,無以驚人。案不及眾,功之匪顯。」剛被剔出中文科範文的〈六國論〉和〈岳陽樓記〉,不看也罷,但只要你是中國人,就不能不讀《羅織經》。平安,永遠是留給有準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