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神真頑皮，精通數術的馮君千計萬算，還是被戲弄了：他在得獎名作《在加多利山尋找張愛玲》裏，再三對祖師奶奶早年那些「兀自燃燒的句子」嗤之以鼻，結果怎樣？哈哈，竟然遭不留情面的讀者集體縱火，前天專欄慘被串燒，一時之間「你這個所謂行政長官，這又想不到，那又答不出，就連一張廁紙的價值也沒有，沖你落廁所都嫌弄髒了屎坑」火紅火綠，最瞧不起的東西應驗在自己身上，真是大快人心。不論語氣和造句，都令人想起《第一爐香》梁太太教訓新晉交際花的一席話，我特別欣賞他把解放空間分得那麼細，原本好哋哋的廁所，整污糟咗立即淪為屎坑——誰說不是呢？這方面我有切身經驗，多年前招呼一位朋友在巴黎閣樓工作室小住，她打道回府後上去清潔，雖然明知老友鬼鬼不應該說三道四，還是笑着嘀咕了一句：個廁所畀佢一搞變咗屎坑！
說出來慚愧，馮君兩年前付梓的心血之作，到手後只匆匆掃了一遍《愛憎表》，直到這星期才施施然奉作者喻「雅正」，張迷俱樂部主管得悉，一怒之下肯定永久刪除我的會籍。如此怠慢，並非老來對愛玲小姐興趣驟減，更不是信不過可畏後生的研究成績，而是怕一闊三大，翻開書忍不住要頻頻找原作對照，東遊西蕩期間張愛玲全集不在手邊，徒然吊癮。自己知自己事，我比較熟悉的只有《流言》收輯的散文，《同學少年都不賤》之後的作品一個字也背不出，《雷峰塔》和《易經》尤其生疏，實在不敢兩手空空闖入寶山。憂天的杞人當然過慮了：此書的附註既詳盡又深入，完全沒有翻查原作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