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是炫富折墮癌 - 畢明

根本是炫富折墮癌 - 畢明

移民、走資、海外置業,三人行必有此談,近日熱話三寶。

選國家、揀城市、擇地點,久居當地的地膽親友一律榮升置業顧問。對話之間,精警點評包括:「嗰區交通方便,又近河邊,唔少明星都住嗰頭,champagne socialists嗰啲啦,you know……」。

香檳,從來中槍太易。

"Champagne socialist"(香檳酒社會主義者),口說追求人人平等,身體卻誠實嚮往豪華生活,沒主動註銷物質享受的中產上流。另一個類似的名詞"Gucci communist",我倒沒意見,who cares about Gucci anyway(起碼我不會)。海明威說"I can’t think of any better way to spend money than on champagne",便值得參考了。

香檳本身是無辜清白的,愛公平和愛享受兩者可以沒有衝突。追求平權,不等於就要褲穿窿,活得像清教徒一樣,極端否定物質的舒適美好是戇居。透過誠實努力而非剝削得來的東西,有甚麼問題?正如著名尼日利亞作家Chimamanda Ngozi Adichie說,女權主義者難道就不准塗口紅、穿高跟鞋,腋下一定要有毛?

框框多的人真煩。

偽善又虛榮的人多得叫人有密集恐懼症,我明白,香檳的「惡名」又確是有些人有心無意經營出來的。看這位波士頓大學的社會學副教授Ashley Mears,她的新書《Very Important People: Status and Beauty in the Global Party Circuit》,把香檳posh得活色生香的富貴浮誇,糜爛得奪目耀眼的紅塵放縱,用最極致、最現場、最紙醉金迷、最酒池肉林的獵奇手法呈現;她,親身臥底,去齊紐約、邁阿密、the French Riviera最巴閉架勢的夜場,看盡超級富豪華爾街狼人類物體,商人、銀行家、科技才俊、上流遊客,如何一擲百萬金,以酒樽鬥多比賽,以香檳和美女模特兒作大殺傷力武器,鬥豪鬥誇。

Mears曾是時裝模特兒,太清楚天橋及名利場中,美貌、名氣、權力、財富的多邊關係,紐約大學獲得博士學位之後,便專攻她最有優勢的陣地進行學術研究。新作揭露"The secret economics of a VIP party",夜店之內,非常尊貴的客人,玩的是一種"models and bottles"的遊戲,"There’s an invisible system behind every £100,000 bar tab and its currency is pretty women"。一晚,輕易喝酒花掉10萬英鎊,等閒。

香檳,是6公升裝的Cristal,每瓶盛惠$40,000美金,放下一瓶即燒掉超過30萬港幣。儀式上、架勢上,香檳更是「一隊上」的。客人點酒,便駛來一列"bottle trains",除了大支裝Cristal香檳,也有常見正常容量的personal Dom Pérignon,顧名思義,一人一支。香檳是一打一打叫的,像我們點啤酒,每瓶都有「滴滴金」煙花閃爍着來。隊伍之中最重要的,還是一行如超級名模的年輕美女,她們花枝招展的以各種線條和輪廓去調情,令一夕亢奮更歡樂嫵媚。

香檳,有甚麼方法不身負一點炫富的原罪和絢爛?

那些女生,都不是受僱的,才純情、才高尚、才過癮。都是由夜店的"image promoter"在街上招來的,多是些初到貴境的年輕旅客,一律高、瘦、靚,用免費晚餐,大家開開心心玩番晚作為條件,她們很多都願意去了。Image promoter才富貴榮華,不同的夜店,一晚底薪$1,200至$4,500美元不等,再收是夜酒水收入的25%佣金。

Mears曾是模特兒,骨架長相正中下懷,又長得比較年輕,當「形象推廣員」知道她是大學副教授更加興奮,"I’d love to shake it with a professor",說到像另一番制服誘惑之性感一樣。還提她記得"Dress to impress",仲有:high heels。

夜夜笙歌,沒有大珠小珠落玉盤,音樂一起,卻一對一雙高跟鞋灑上枱,女生們都踩上沙發跳舞了。一夜之間, clubs由一間跳到另一間,再去酒店penthouse,再去明星的pool party,再去5萬美金租一個周末的別墅,香檳都是這樣喝的。

是新鍍金年代(The New Gilded Age)的見證。馬克吐溫的《The Gilded Age: A Tale of Today》道盡了鐵路、工業、礦業的急速發展,如何令經濟坐上火箭,今時今日,財技、科技、以更魔術的手法變出億萬富翁。

價值觀都扭曲了,她形容為“potlatch”:一種土著的散財炫富儀式,把財物如銅、毛毯等火燒,錢多得滯,要把它摧毀。歷史又回到美國社會學家Veblen的經典《The 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有閒階級論)。他提出的炫耀性消費(conspicuous consumption),批判19世紀末美國上流階級(leisure class),與企業密切往來的暴發戶,瘋狂購買奢侈品的肥膩珠光寶氣,法國人類學家Marcel Mauss直指 “rich foods consumed to excess, but one even destroys for the pleasure of destroying”,酒肉臭得折墮。

香港有沒有這種VIP極樂派對生態我不肯定,但強國是有的。這樣的話酒不會好喝,我肯定,且你不是在喝香檳,在喝廢掉自己的人性和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