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九晚五的廚師 - 葉一南

朝九晚五的廚師 - 葉一南

電話傳來大廚「Moshi Moshi」,語調Kawaii亦輕佻,無端端說日語,令我打了一個突。想起他麻甩而結實的身形,情況詭異,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放下電話,告訴太太,她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畢竟這十多年與大廚電話溝通,第一句通常是粗暴直接的:「乜事?快啲講!」

改變的不單是廚師,還有客人。我們休息三個星期後,最近重開。疫情看來還會持續一段時間,也不能無限期關門,團隊做過檢驗,回復工作。沒有晚市,我們又未想通外賣食物如何能保持質素,只剩下午餐營業一途。很頭痛,限聚令下,一張枱坐二人,坐滿全餐廳也只不過二十多人,生意難做。預了賠本,如何賠少一點,令大家維持下去便好。我們想了一個方案,由中午一直營業至下午六時,不落場,顧客可以晚一些來吃午餐,或者當成早一點的晚飯亦可。豁了出去,索性把餐單弄得豐富一點,夜市套餐加料,再打一個折扣給客人。想法有了,效果如何,我們也沒有底。

過了二個星期,發現新景象。原來香港有不少人沒有上班時間,三時、四時吃飯好像挺自然的事。有閒階級,彈性工作,甚麼人也有,年青及中年較多,衣着隨意,態度輕鬆。更想不到的是,大部份客人捨午市套餐,點了菜式較多價錢較貴價的晚餐,最初兩天廚房始料不及,甚麼也賣清光,異常狼狽。我回餐廳觀察訪問,客人們笑說,實在悶得慌了,吃一餐美味成了最大享受,還有甚麼好東西,快快拿出來。然後再叫一支酒,慢慢嘆,反正六時才收店,時間尚早,老闆你也來喝一杯吧……。一枱二人,保持距離,環境清靜了不少,背景音樂終於能發揮作用。偷得浮生半日閒,把酒詳談,細意品嚐,客人不急忙,樓面亦樂得放慢腳步。我一直希望餐廳可以有這氛圍,可惜在香港,客人少一點,手腳緩一些,立即不夠錢付租金,感覺從餐廳開張的那一天,子彈發出,緊緊追在後腦,跑慢了便中槍。疫情來了,想不到在最為動盪不安的日子,急也急不得,反而享受到理想中的悠閒時刻。六時吃完飯着實不錯,我與太太步出餐廳,走了一會,正好遇上夕陽餘暉。

還有廚房團隊,他們笑嘻嘻說,一世人未做過朝九晚五的工作,如今可以見識一下。大廚是怪人,一直投訴工作太忙,再不休息便會噴血暴斃。每次我想了新菜式與他研究,首先要被他用凌厲眼神殺死幾次後才可以坐下開工。但到了放假那天,他又會走回餐廳搞這些搞那些,放心不下是事實,工作強逼症也是事實。過勞他會死,不用工作他死得更快。在廚房內工作的人,有不少如此,家人朋友見得少,工作變成精神依靠。今次可好了,哈哈,朝九晚五,坐滿一輪不過二十多人,做至六時才五十位客人,太輕鬆。這兩天回餐廳,看見他們圍在後巷討論,要不要買一個小足球或毽子回來踢踢。廚師們下班時太陽還未下山,可以去買點甚麼,回家做菜給家人,工作及家庭兩得。過了二星期,整隊人的面容鬆了,笑聲多了,然後大廚接電話,說Moshi Moshi,嚇死我。豁出去,在最差的環境,看到最美麗時刻,餐廳同業們,挺着。

投訴:當各位大人們宣佈全市取消堂食,做餐廳的當日要立即清理新鮮材料,每位員工帶一隻蟹或一條老鼠斑回家開飯,我吃了一整天腐皮及臭豆腐。二天後突然說重開,喂,如何有貨賣呀?供應商也來不及送材料,更要預備,變戲法咩。還有,限聚二人一枱,與限聚四人一枱,如何處理訂了枱的客人,是完全兩件事。星期三法例到期,星期一晚才宣佈延期或改變,剩下一天時間通知客人,發神經,狼狽到呢,真的預早一天也不行?唔係咁做嘢啩,大佬,唔好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