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雞(下) - 李碧華

殺雞(下) - 李碧華

懶漢作為主人,竟使牠不動了。

牝雞司晨得蒙恩寵?那所謂「高度信任,充份肯定」何止有眼無珠?還尾大不掉!並非每隻母雞都如此不安份,但霸王雞乸總也排眾而出。

牝雞心想:「我同你們不同,我地位高,取公雞而代之,雖無『雞巴』卻是『雞霸』,戰意日濃,總有一天變鳳凰!」

自從「雄雞一唱天下白」沒戲了,東方破曉長夜告終的呼喚聽不見了,代表黑暗、惡勢力、厄運、鬼魅的長夜,與光明交接點變得含糊——日夜、明暗、是非都分不清了。

而這被昏庸怠惰的主人另眼相看之牝雞,開始目空一切,奸笑連連,作威作福,不但欺凌同性,還向公雞挑釁,更向天真無邪只「吱吱、吱吱」稚響的小雞下手,迫牠們順從,無從逃躲……

後來,主人發覺自己也受愚弄:不是狐假虎威,而是雞姦人意,假傳聖旨,搞到雞圈一團糟。

主人無能,好歹是掌刀人類,殺雞何須費時三思?不高興了,「咯咯——咯咯」也就成了絕響。

「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女掌男權陰陽顛倒,導致「索盡」,國破家亡,人雞都是加速師。

他多次殺雞,不能噤聲,更阻止不了天亮。把心一橫,為了好好睡懶覺,不受陽光影響,他着奴僕造了一大幅黑色窗幔,遮擋外面的晨光曉色,索性自閉起來。

某一天(或某一晚),奴僕發現主人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卧床不起,急忙送院。但兩家醫院都因病症不明拒收,囑家屬準備後事……

他在那日夜難分豪華舒適的卧室中,有時忽然頭痛難受,有時又渾身銳疼,傷痕詭異——那五隻枉死的公雞魂,站在他頭上,抓進他頭皮腦門,或是用角質硬喙向身上亂啄,貪睡的人再也睡不好,承受他殺業的報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