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香港區國安法」通過之後，我要繼續無所顧忌議論大政，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告別《蘋果日報》論壇版，有人贊同，但也有人相嘲說：「寫真話有那麼困難嗎？」難不難，其實要看真話的標準。巴金晚年都自稱「寫真話」。
不談大政，就留在《蘋果》名采版論小政吧。但是，八月十日，新香港警察二百人浩浩蕩蕩，直闖《蘋果》報館，大舉搜查；《蘋果》主腦黎智英、張劍虹等五人被捕，還有黎智英兩個兒子都不免。然則小政看來都不能論了，以後，就談談中英文，寫寫小雜感好了。
一九八零年十月十二日，我在《明報》發表一篇《忠於筆》說：「對我這樣的人而言，作文要訣不是博學多識，而是簡簡單單三個字：忠於筆。作家忠於筆，自然不敢輕下一字，不敢謊言欺世……作家如果不能暢所欲言，最好便是擱筆。這時擱筆便是忠於筆。直筆一擱，天下皆聞。」我慚愧不能擱筆而聞於天下，但過去四十年，總算沒有違反「忠於筆」的諾言。當然，四十年前，我也想不到會有今日之日，須擱下議政之筆。
張劍虹說：「《蘋果》一定可以撐下去。」他說話時，給警察緊緊抓住，雙手銬於背後，令人見之鼻酸。我想，《蘋果》撐不下去，也不要緊。這分報紙就是一管直筆。此筆一擱，應比二百警察包圍報館更能轟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