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過幾次家，衣櫃都不同，但相同之處是：這底層堆放了他半生的雜物、文件和回憶……
平日很少拉開，也沒時間回憶，都是裝箱拆箱入屜。
猛地拉開，映入眼簾的，除了大堆舊物，還有個公文袋，存放着早逝的父親和18年前死去的母親死亡證、殯儀收據、灰位、墓碑等文件，以及照片……
他心頭一凜，但沒有恐懼：「媽──是你嗎？」
沒有回應。發燒得迷糊昏眩又乏力，他勉強起來，滿屋子的走，找了多遍，角落也不放過，終於筋疲力竭倒在床上，睡去了。
一隻冰涼的手撫在額頭上，熱度好像減輕了，沒那麼辛苦，那時他5歲。他下意識伸手要揑母親的耳珠，那涼涼的感覺舒服，那時他9歲……
手伸在半空，週遭一片孤寂，夜燈也沒開，矇矓又神秘，五內空虛失落──母親已走了18年，他記得她的容顏，記得她的聲音：
「鋒仔，你總是這樣大頭蝦、冇耳性、唔執拾，穿過的衣褲又忘了洗……以前有老婆也不需要媽，現在來幫你一下──不過幫不了多久……」
鋒仔？沒聽過這叫喊很久很久了，慣於報喜不報憂的兒子，也不容易坦述自己的難處：
「媽，你明天來嗎？」
──說到痛處，那一天他在上海公幹，母親說弄了豉油雞等他回家吃，事業心重的他，為了會議要延後一天上機，誰料母親已心臟病入院，猝死，失去就失去，沒有明天。自此他不大敢打開這個抽屜。也不吃豉油雞。
「過了今天我就投胎了。我照顧你這一陣，以後真的永別──呀，鋒仔，廚房有白粥，你睡醒再吃，要戒口，還有，樂觀D積極D，天無絕人之路……」
平凡母親的聲音漸輕漸冉，像個遙遠的夢，夜半來，天明去，去似朝雲再無覓處。
年近50的大男人，像個小孩哭得稀里花拉：
「媽！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