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願望很卑微，但願常常發燒，燒從中來迷迷糊糊得望母親慈愛容顏。
母親忙碌大半生，祖父父親從來營商，在我們年幼，家族不少農田經營落在母親獨挑的肩上。上三年班，家族與務農從此畫上句號，母親轉營小生意，平素忙，縱使子女生病也只好下班後才得端詳。在下沒什麼特長，除卻快高長大，每次長高例必發燒，燒個惡夢滿天飛，乍醒，總見母親坐床邊觀察，蘋果天津鴨梨皮削去，切成小粒用牙籤剔起餵食。
偶爾細想，應該有點資質的，定被快高長大拖累，讓發燒給燒壞了。燒得厲害如飛墮無邊荒野，又似從家中屋頂掉落沖向水深無底深淵，串串夢境次次大同小異，景色漸熟難忘。從夢中驚喊嚇醒，母親自二樓我的房間揹到地下她床上，跟她同睡，每次驚醒哭喊，母親抱緊，一切安全着陸。這是我對發燒至親密的回憶，童年心下小小期望。
入院次天，開始接受藥物注射，副作用反應奇大，十數小時連串發高燒發冷教人虛脫。那夜燒得厲害，不禁暗喊：阿媽、阿媽⋯⋯明知母親不會再次現身床前，慈顏如風如水深刻鑲嵌，堅韌不散。病痛深切入骨，那時祖父流感病重，我們輪候床前，替他搥骨，不止一次病中呻吟：阿奶、阿奶⋯⋯頑童那知成年人心事，還在背後與姐弟們暗裏揶揄偷笑；一天母親先走，傷痛漸行漸近，始明白白頭人病痛至極，心中隱約再現；母親慈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