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速度,隨着年紀,感覺不同。細個的時候,日子很長,可能因為早起,每日全程看着太陽由東到西,日出日落,人在其中,要做的事不多,不外學習與遊戲,時間都堪可揮霍,因為來日方長。人長了,因為經歷過很多人和事的循環段落,記憶的倉庫,越積越滿,才驚嘆時間是會加速的,叫做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我經歷過的所謂人和事,不過芝麻綠豆,不登大雅之堂,卻不乏感傷。最新的忙然,是看着相伴多年的小狗,在盛夏的午間,側躺着讓瘦削的肚皮卑微地起伏,在逐漸熄滅的呼吸中,悄然離去。
小狗就叫啤啤,是順口叫,如此這般就過了十五年,不知道卑微不卑微;本來是住在室外狗屋的,因為黐人,經常扭計要入屋行走,久而久之,變成了室內一員,儼如家人了。
我在新界大,自細與狗為伍,幾乎人狗無國界。有時候,母狗一胎十幾隻,令家宅喧嘩得熱鬧,餵養和照料,只辛苦了家內人。後來年紀大了,再生的真的照顧不來,便找人接收部份,但三幾隻留下,是少不了的,這幾年,就只剩下啤啤一隻,也知道應該是我們的最後一隻,過了之後,也難再養了。
我們的狗成員,很多都是由襁褓到墳墓,從一而終的,看他們的一生,就如縮影預示我們的生老病死。與狗為善者流傳,狗一歲,投影人七歲,十五歲的狗,是「狗瑞」之年了。
我們守狗之善終有難忘的經驗,上一隻需照顧的叫仔仔,高齡病倒體弱,睡得不舒服會叫人,大小便也會身體語言示意,幾乎賴了三個月才走,我們也形神俱疲地耗足了三個月。狗狗不能進食,我們每天買盒裝牛奶回來餵,守住他走。幾個月後新聞報告出,我們買的三鹿奶粉含三聚氰胺,不知道是愛了還是害了,真的一臉茫然。
上星期走的啤啤也不是省油的燈,臨走前一段時間後腿不斷衰退,直至站立困難,大小二便最後要人好像從後抱住小童「屙殊殊」般侍候,然後便是清洗,放回枕席上。
以前養過一些名種狗,拉布拉多、拳師、聖班納,也有唐狗,後來雜了,都變了半唐番,卸下種姓,更近人性;見狗如見人,後生的時候短暫地穿過名牌,後來不計牌子,穿得比較隨喜踏實,是價值觀的轉變,隨喜隨意,還原樸實性格。
小狗有善終服務,來人從家中領走,行儀式、火化,塵歸塵、土歸土,入陶瓷瓶,送回家裏。接回家的已經有四五瓶了,如奉家眷,茫然中或想,將來搬家或移民,如何發落。
沒狗的日子,生活頓有所失,聲音少了,就只聽得大鐘的針臂啲㗳的過,聲滅令人感覺不安,以前夜不閉戶,這星期開始意識到門戶要上鎖。最後一隻走了之後,這幾天他的氣味開始散去,以前多毛屑,要勤洗刷地板,日子啲㗳的過,毛屑的痕跡,吸塵機越吸越少,室外園地用水沖洗的次數亦疏落了,生活好像進入了另一種模式。
家人愛狗,就連外遊都放心不下,故甚少出門,現在才想不久的將來,應該到那裏走走。只是適逢疫情再發,也不知要耽誤到何時?
如何與動物相處,反映文明的進化程度,狗及一切動物皆為生物界,有情,構成自然景觀,要珍惜保存,才可維持自然全體。狗經豢養,野性馴化,親近人性,是人與野性大自然的中間橋樑,提醒人對靈性的愛護,是善良的中介和使者;所以,進化的文明,摒棄以狗為餐,肉食亦制約於有限品種,戒野味,亦杜絕病禍根源,不汲取教訓,疫性循環,豈能怨天災為禍。
多年觀察所得,狗為人類忠實朋友,狗性亦感染了人的文化和文明:好奇、積極、善良、忠誠、友善、不記仇、不惡語、不行不善;亦頑皮、活潑,他會做前哨、找路,有自己的好奇目標,不一定事事服從,有時拉也拉不住;除了能夠學習,還有悟性,觀察所得,有些臨終的狗,會不自覺地要逃離家園,好像下意識要找個棲息的地方獨自離去,善意地不想讓主人家負擔,添煩添亂。只是我們不捨,都給他們留到最後。
狗有人性,有些人連狗性都沒有,所以我不喜歡以狗罵人,侮辱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