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絲的平行時空 時事評論員 - 梁啟智

藍絲的平行時空 
時事評論員 - 梁啟智

肺炎疫情來到第三波,病毒基因調查顯示源頭很有可能來自外國機組人員,來港後再在社區中傳播開去。早在科學家提出實證之前,坊間已有質疑這一波的疫情和政府的入境檢疫政策失誤有關。不過這些質疑主要來自民主派支持者,非民主派支持者之間卻有另一套對疫情爆發的解釋,兩邊好像活在兩個香港一樣,如同平行時空。

上星期香港民意研究所的調查就問到市民是否認為入境檢疫政策失誤是疫情爆發的主因,結果民主派和非民主派支持者的回應差天共地,民主派當中有97%認同,非民主派卻只有35%。如此不同反應,憤世嫉俗一點的大概會怪罪人們只按政治立場來判斷是非;再譏誚一點的,甚至會認為「一人藍,腦便殘」,認定非民主派支持者是因為對公共事務的分析能力較弱才會得出不同結論。

批評別人一定是因為愚蠢才會有和自己不同的想法,未免過於輕率。回看過去多項民意調查,都看到民主派和非民主派支持者的反應極為不同;除了出於政治立場的差異,有沒有可能兩邊所面對的世界真的有所不同?

舉個例,兩星期前香港民研曾經問過市民是否認同「香港是一個自由城市」,結果民主派支持者只有1%支持,非民主派卻有63%支持。對於這巨大落差,我想到兩個可能的解釋。

第一個解釋:也許兩邊聽到同一條問題的時候,腦海中浮現的東西並不一樣。民調問及「自由」但沒有說明所指的是甚麼,容許受訪者自行演繹,而「自由」的內涵本身就是一件言人人殊的事情。

自由的意義從來是相對的。舉個例,絕大多數社會都禁止隨意在擠迫的地鐵月台亂喊「有炸彈」來捉弄別人,不會認為這行為受言論自由保障。當中的關鍵,在於這句話在這個處境可帶來即時和不必要的危險,所以可作恰當的限制。正如我們開車時沒有超速和不戴安全帶的「自由」,一個限制是否合理在乎事情的處境和設立限制的過程是否正當。

回到「香港是一個自由城市」這句話,雖然民主派和非民主派面對的是同一個香港,但當他們介意各種限制的程度不一,對香港是否仍然自由的結論就會有別。假設政府宣佈今天開始不可以上網看外國網站,對於天天在網上看美劇的人來說當然是不能接受,但對於從來不上網的人來說卻恐怕未必即時感覺到有差別。同樣道理,如果一個人想像不到自己有天會參與反政府的遊行集會,也就未必會特別介意政府對遊行集會的限制是否合理。

第二個解釋:也許兩邊受到的限制有本質上的不同。如果民主派的支持者在香港可享受到的自由確實比非民主派的要少,那麼他們當然會更認為香港已不自由。

對此,我倒有個親身經歷。就在研究所發放相關結果的那一天,有一群相信是親政府的示威人士來到記者會現場高舉抗議標語,說研究所做的調查是「假民調」云云。看見他們一整排地站在大廈門外,我也有半秒鐘擔心過如果他們認出我的話該怎麼辦。與此同時,我注意到現場沒有警察維持秩序,這群人的示威行動沒有受到任何監管。回想近期多次的反政府公眾集會,只要有數人開始聚集便會引來大批警員到場,就算只是舉起白紙也會受到嚴厲對待。相對來說,警方對當日在民研門外那批示威者的處理方式,就明顯要寬容得多。

黃藍之別在於推己及人

類似的情況,近來已變得十分普遍:每當有反政府的集會便會見到警察以「限聚令」為由「嚴正執法」,不過親政府的團體多次違反「限聚令」卻又見不到警方跟進。在今天的香港,好像只有支持政府的人才可以享有完整的公民自由,甚至公然犯法也不用擔心後果。如是者,你問他們香港是不是一個自由的地方,他們當然會說香港很自由,這是他們的現實經歷;其他人失去自由,和他們沒直接關係。

想到這兒,所謂的「黃藍之別」說到底可能就是四個字:推己及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曾說過:「任何地方的不公不義,都威脅着所有地方的公平正義。」親政府人士所享有的「自由」並不是真正的自由,只是剛好政權喜歡才可享有;如果有天政權忽然不喜歡了,同一群人的下場可以立即變得很可怕。他們所處的平行時空,其實如同泡沫一樣的脆弱。

梁啟智
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