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年8月起,56歲的趙先生在早上7時起床後,便會從上水寶石湖邨徒步近40分鐘,返回他位於古洞馬華壟的60,000呎農地耕種。拉開閘門,他興奮地帶記者參觀他偌大的「植物園」:「呢度係我間祖屋;呢度係豬舍,以前養咗700幾隻豬。呢啲係瓜,不過種花仲賺錢……」不過,近來他大幅減少生產,因為至7月28日,他其中的40,000呎農地就會正式被發展局收走,剩餘土地亦將於2023年收回。
趙先生是古洞北的農二代。爸爸在上世紀40年代,從中國大陸走來古洞。當時古洞只是一塊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他和其他村民一同開墾、養肥、鋪路,趙先生自豪地說:「呢度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係我哋整出來。」家中的60,000呎農地,也養活了他們九兄弟姊妹。小時候放學後,他就會回家拔草、澆水、餵飼雞鴨,完成農務後就與鄰居一起到河溪捉小魚。
長大成人後,趙先生也有出城打工,印刷、水電、機械、建築等行業,他都有做過,但他始終離不開農田。「死都要死喺塊田度。」這是他畢生的心願,很多人笑他儍,連他自己都覺得農業是一個很不值得堅持的行業:「又日曬雨淋,打個風就咩都冇,收入就少過最低工資。」但說起他的農作物,他雙眸也帶着笑意:「我係一個儍人,肯留低嘅人好少,但留低嘅都係有個心。」
趙先生的兄弟姊妹都陸續遷出古洞,但他與妻兒仍一直守着這片田,繼續以農務為生。他於2003年時,第一次聽聞新界東北規劃及發展,他心知他的田或會受影響。他馬上看發展局公佈的圖則,看到他的田被列為綠化區,馬上鬆一口氣:「冇影響我生活呀嘛,咪冇理咁多。」直至幾年前,有人跟他說,他的田被列入發展區。他馬上向發展局職員查詢,始得悉他的田真的要被收回了。而且60,000呎農地的其中三分之二,更屬於前期工程,則將於今年7月28日正式收回。那裏有他的祖屋,有他的水電設施,更有着他最心愛的農作物。
被政府忽視 每日食寢難安
趙先生晴天霹靂,對政府大感憤怒,但也無何奈何。去年8月,因為妻子希望遷出市區方便孩子上學,他們一家四口遂接受發展局「上樓」的方案,搬到上水寶石湖邨居住。但心繫農田的他,仍堅持每天返回古洞耕種。只是,現在只剩他一人處理60,000呎農田的農務,大感吃力得連午飯也沒有時間預備,只好隨意咬麵包餅乾充飢,「我太太次次問我食咗飯未,我都呃佢話食咗。」他指指自己的腰,「呢年瘦咗好多」。但他不嫌辛苦,只要尚有一塊田,他又會一直耕作下去。
隨着收地限期快將來臨,政府去年曾向受影響農夫派發意向書,讓他們可選擇特殊農地復耕計劃下安排的土地繼續耕作。只是,眼見鄰居一個又一個開始簽約,趙先生至今年6月底仍未曾收過相關信件,也從未有任何政府官員向他提及復耕事宜,亦從未被邀請出席復耕簡介會。對於自己被政府徹底遺忘,他大感困惑,「我一路都跟足政府規矩,有登記牌照,佢哋有我記錄,點會唔知我嘅存在?」
對於將來能否再繼續在屬於2023年餘下工程的20,000呎田耕作,位於前期收地工程的水電設施又能否重新配置,他也一頭霧水,收入也因此大受影響。「佢收地咁唔清晰,搞到我唔敢亂咁種。如果我投入咗,未收成時你突然收我,咁我就浪費晒所有嘢。咁到底我可以做到幾時?可以點做?」周旋多年,他早已身心俱疲。「由佢開始發展一刻,我冇一日瞓得好。」趙先生向官員查詢多次卻無人問津,他只好用自己的方法,研究復耕的可能性。他拿着發展局復耕計劃的圖則,親身前往木湖和缸窰兩地視察環境,過後卻對政府更加失望和憤怒。記者也親身坐車從古洞前往缸窰,車程約40分鐘。來到這個比新屋嶺更貼近大陸邊境的荒蕪之地,輕易可見深圳河以北的高樓大廈,手機信號也馬上轉至漫遊服務。那裏除了野草,甚麼也沒有。
決意另闢農地繼續耕作
「聽啲農友成日話,你去過就知點解做唔到。我去完真係明。」趙先生對復耕計劃非常不滿。「公道啲講,農夫要做農業,冇話咩地係做唔到。但我哋重新養地,最快都要三年後先可以正式運作,咁呢段時間我哋手停口停食咩?最大問題係交通,耕住分開係冇可能,我淨係交通費開支咁大,點負擔得起?」
至此,他一個小小農夫終於明瞭政府對農業的態度。「政府唔只係趕盡殺絕,係玩我哋!政府係想打壓農業,覺得我哋阻住佢發展。佢講嘅嘢我係唔會再信。」趙家的農田,距離收地限期尚有兩星期。此時,他也終得到發展局答覆,他可繼續在餘下農地耕作至2023年。 但對於將來,趙先生已下定決心,放棄接受政府任何方案,乾脆靠自己尋覓新的農地。他向自己承諾,只要有地,他仍會繼續耕作下去,因為他相信香港農業值得。「我哋係好微小,但我哋亦都好大,有邊個唔需要食?我哋做嘅係惠及任何階級、任何階層。香港農業唔係冇出路,但如果冇政府協助,市民都覺得農業係唔值得,只係靠我哋雙手,呢個係夢嚟,夢係好難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