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四年前的事,排印了一本書,朋友慫恿辦發佈會。一聽,膽子嚇破一半。亡友宇無名當年撰寫科幻小說,奇趣詭異,直逼衛斯理。獲書展主事人邀請到現場作簽名會,不假思索,慷慨赴會。結果如何?且由他講──「大哥,我臉丟盡了,以後再不會去搞什麼簽名會。」一頭霧水,詰之,方知前來簽名者,小貓二三。反觀隔鄰名士,龍長不絕、簽書簽到手倦焉,不禁自形慚穢,從此謝絕書展。宇無名逝世多年,今日想起他,忍不住漫寫數言念之。前車可鑑,我有些躊躇。朋友進言「人貴嘗試,不試,如何知得失?你不是頂服膺胡適嗎?聽他的!」一塊大石壓下來,我這頭小鳥給唬着了,硬着頭皮在灣仔書店開個發佈會。思量能有三十人來湊興,已便上上大吉。為什麼囿在三十人哩?那是我有一群有鐵肩負道義的學弟為我支撐場面,一人買一本,即有三十本,作為發佈會初哥,端可過關。
那天,出乎意料之外,朋友、讀者陸續湧來,遠遠超過三十之數,李鵬飛、劉夢熊等也來了,塞個水洩不通,遲來者,只好「立壁角」(滬語罰站)。難得不以為意,還高喊「加油」,盛情至可忻感。在報告出版經過時,我淌淚,嗚咽,聲音抖顫。我的代理人吳思遠說「今天成績算是不錯了。」可革命尚未成功,西城仍須努力,逆流而上,披荊斬棘,勇氣、毅力不輸海明威筆下《老人與海》的老頭兒。
之後,每年都會開發佈會,到會者按年遞增,場面熱哄哄,我心安慰。寫文章的人,正如劉天賜所言「不在乎掙錢,旨在得到讀者的共鳴。」說得真好,可須知道,能得讀者真心的共鳴,有時比掙錢更難。你交遊闊,套近乎,朋友當不會吝嗇一百多塊,隨手拿一本,捧捧場。幾百個朋友捧,自可消去幾百本,那卻不是真正的市場。當今書道,五百已屬不俗,君不見有人印書三百,銷出僅得十分一?不說掙錢,本也撈不回,連自信心也輸掉。作家花盡心思,千錘百鍊寫一本書,下場竟如此!放筆一嘆: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