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日子如何,力量也必如何 - 林夕

你的日子如何,力量也必如何 - 林夕

時維庚子年,心痛的事排着隊,不以星期計,是日以繼夜。對於眼淚,我向來毫不吝嗇,流淚好,哭到累了,人就睏了。當我為那些恐怖直播令眼睛紅着入眠,為陌生得何其熟悉的逝者傷逝時,我最親的至親忽然離世。那一刻,像一輩子,不介意狂哭當歌的我,第一次希望人的淚腺會有失能的一天。

身為《愛得太遲》的作詞者,如今才知道不只是遲與早,而是,我比想像中更愛更愛她。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愛。我深信她其實不太能理解我都在為何而忙,只希望我穿得夠、吃得好,為了承傳我們之間的愛,就只能用愛填補失去的愛。如果要真正孝順,我會忤逆她的意願,會繼續拼命追求捍衛正在被扭曲的價值觀。如果真要拼命,我會銘記她永恆的要求,吃得好、穿得夠,若那天來到,真能團聚,才能說一聲別來無恙。

對我來說,這期間學到的是:個人白事與眾人大事交集一起的痛,都因為愛,而兩種愛的本質上並無分別。

愛,提醒我們曾如何死去活來,所以才要更堅強的活着。

2019跟2020就像結成一塊,一塊石頭,想不想起,它也在心裏。

那麼就跟這塊石頭和平共存吧。

平和有時,有時候內心戰鬥太久,就安歇下來靜思。堅強有時,有時候強悍到神經繃緊,軟弱一下又何妨。難過有時,有時候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不如放過自己。努力過活,拼命做人,在非常時代,更要保住生活日常。天下間暫時最靈驗的心藥,叫分散焦點。

這本現代詩夾帶着散文的書,就像我們情緒節奏,起起伏伏,忽然紀念那些如詩短促的青春,忽然寫對香道茶道書道賞畫的體會。

這何嘗不是療癒:過程有時比結果重要。因為「你的日子如何,力量也必如何。」想保無邪之軀,還是必須好好過下去。那麼,直到現在此刻,我痊癒了嗎?還沒有,不着急,也不忍心痊癒。

身為《拼命無恙》的作詞者,我會說,我不會做個放下她的我,只會「努力過活,拼命無恙……無非很想你想念我善良。」

只要對自己人生沒有失望,對世界就不會絕望。想做一個更好的人,有用的人,先要拼命無恙。

(以上是本人今年新書《拼命無恙》自序節錄,以前從沒在這專欄提及過自己著作,總覺得不好意思,凡事都有第一次,自從逆流開了公眾臉書,臉皮不知不覺就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