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2020已過了一半,但是令人震驚的壞消息仍接踵而來:香港依然是烏雲壓頂,前路未明;內地天災頻發;武漢肺炎在世界各地繼續肆虐。在這芸芸的負能量中,上周又增添了在港人看來十分不起眼的一條——土耳其最高法院裁定1934年該國政府將聖索菲亞清真寺改為博物館的決定「違憲」,意味着該建築物將被改回作清真寺用途。在這香港生死攸關的時刻,千里之外的異國古蹟改變用途引不起港人關注合情合理,但仔細一想,聖索菲亞的命運乃至其面對的「對手」卻與當下香港有驚人相似之處。
這座位於伊斯坦堡的世界文化遺產建成於公元537年的東羅馬帝國時期,其一開始是以東正教牧首座堂的身份屹立於這個版圖橫跨歐亞非三洲的帝國之都;在13世紀,城市被十字軍佔領的數十年間被改為天主教教堂,城市光復後復為東正教教堂;直到1453年,土耳其人征服這座城市並以之作為鄂圖曼帝國的新都,教堂被改作清真寺,然而其重要性不減。正是如此悠長及複雜的歷史,使得聖索菲亞成了世上罕見的人類文明遺產。同一座建築中既有金碧輝煌的耶穌、聖母及東羅馬皇帝像鑲嵌壁畫,又有伊斯蘭書法的清真言及叫拜塔,基督教世界和伊斯蘭世界的文化結晶在這裏渾然一體,恰如其分地反映了這座歐亞交界的千年古都曾分別作為兩個世界的中心的歷史地位。正是因為其如此獨特珍貴,土耳其政府在1934年將建築改為博物館向世人開放,每年均吸引數百萬遊客慕名而來。
現代化與原教旨主義的角力
一座東西方文明碰撞的城市,一幢糅合兩大宗教文化的建築,其之所以珍貴是因為其多元,而招來爭議則是來自原教旨主義對多元的敵視。這次將建築物改回作清真寺用途的訴訟是由土耳其的伊斯蘭主義組織入稟,並獲近年藉伊斯蘭保守主義及突厥民族主義高漲而擴權走上獨裁之路的總統埃爾多安全力護航。面對海內外歷史學界、東正教團體乃至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全力勸阻和反對,埃爾多安僅以「土耳其內政及主權絕不容外國勢力說三道四」作回應,完全漠視這座建築的價值超越宗教和國界。此舉自是為了進一步鼓動國內伊斯蘭保守主義及突厥民族主義情緒,從而擴展其獨裁權勢,多元價值在身懷「一尊夢」及「民族復興夢」的人眼中當然不值一提。
將事件放回土耳其近代史的格局中更顯悲哀。1934年,土耳其在開國總統凱末爾的帶領下致力走上世俗與民主的現代化之路,聖索菲亞便是在這個大背景下被改為博物館。數十年來土耳其幾經風雨,世俗與民主初步鞏固,甚至已半隻腳踏進歐盟,卻在近年遇上伊斯蘭保守主義的強力回歸,聖索菲亞在此時被改回清真寺,其意義不言自明。
而在歐亞大陸的彼端,另一座東西方文明碰撞的多元城市也遭遇相似命運。香港一國兩制的創建源於鄧小平改革開放的現代化之路,其終結則來自中共原教旨主義及一尊帝對香港多元社會的敵視。原教旨主義者不會明白,因多元而珍貴的東西在被抽走其多元後將不再一樣,聖索菲亞如是,香港亦然。土耳其如今信誓旦旦會保障聖索菲亞內的基督教壁畫不受破壞並繼續對世人開放,然而在其原教旨主義越發高漲的今天,此等承諾自然不能令外界安心,這也是國際激烈反對的由來。就似中共不也曾信誓旦旦說回歸後要一國兩制、五十年不變嗎?結果呢?原教旨主義者如何對待多元文化,青史可鑑!
林海
傳媒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