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這樣說,每日完成工作後,還是忍不住去看看同事的作品──粉絲數量一日比一日多,最早都是Bot沒錯,但超過一兩萬後,也零零散散進來一兩千個真人,評論區熱鬧起來。同事笑言,假亦真時真亦假,不必執着帳號後面到底是什麼人,根本區別只是需要花錢買還是免費送上門。
這邊廂自己的網上展覽困難重重,公司沒有技術員職位,全靠外包,但整個預算中壓的最低的部分恰是程序。他小心翼翼提了兩次,老闆不耐煩──為何別人都搞得定。策展同事教他用話術像請藝術家一樣請程序員:「就告訴他是創作不是工作,為知名畫廊創作,本身已經賺到。」
社交同事又教他:「何必這麼老實,網上展覽本就沒人看,你把最初幾個頁面做好看,請幾個知名記者,買點數據告訴他們已經有幾十萬人來參觀過。大家都開心。」
他不想別人覺得自己好生氣,太矯情,又怕學了這些門路就再也回不去正途──他又何嘗去過正途呢。想了很久,他拜訪一位偶像前輩,正是因為她才入行。她是資深藝術管理人士,在多家拍賣行和畫廊做過高階職位。
兩人約在酒店大堂,她邊喝水邊聽他把整個來龍去脈講完整,並不驚訝任何細節。淡淡回一句:「這些不是很正常嗎?」
她攏攏長髮,「你老闆和同事是行業中人,做的是行業中事,藝術並不似你想那麼單純,大部分人都是這樣走過來啊。所以大師依然難得,這樣多誘惑與道術,最後又能出名又能創作,哪有那麼簡單。你我不過是返一份工,不必凡事給予那麼多意義。受得了就做,然後做好,做到有資格做正經事;受不了就走,不必糾結。」
這話把他的天都擊破,原來人人都懂這遊戲,只他還活在童話裏。回去路上巴士新聞又放疫情如何加劇,失業率如何下降。他閉上眼不想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