礽讀音型,近來王礽福的確很型,得到國家的肯定,《大公報》點名抨擊這名傳道人。今時唔同往日,黨的認證可能預告港版國安法在自己身上實施,這位宣道出版社社長卻不怎麼怕,他叫大家也不用擔心,「因為本身條法無所不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個個都中招。」
不用怕原來不是因為你沒有危險,而是大家一樣都好危險,鼻窿擔遮,鼻毛(避無)可避,都幾悲,年將半百的他說:「所以你不用擔心,他要做你就會做你,你應該過你的日常生活,因為你不知那天何時來到,可能永遠不會來,但揀上你一點也不出奇,未必是你特別衰、特別激,只是偏偏選中你。」
撰文:陳勝藍
今年初王礽福為黃絲信眾創立榮光敬拜事工,實行分色牧養,當時記者找上他,可惜技術原因令報道流產,未幾疫情淹至,半年後再見,大抵香港人都很好色,大家頭上多了一把刀。革命犯法,反革命又犯法,政權就像教會,普天之下莫非罪人。我們都不是嚇大的,害怕是常情,有個牧師比王礽福更激,今次本來答應受訪,終因國安法作罷,記者請王社長分析恐懼這回事。
以必死之心 度生活之日常
「現在最恐怖是說你有意圖,你說幾多人有這意圖?Sorry我覺得過半市民有這意圖,所以過半市民在這法網之下。」王礽福說:「你想想他會不會一次過抓三百幾萬人?如果不會,其實你不用擔心,不用擔心的意思是,他來到你是擋不到,你也找不到理由申辯,你問律師怎樣打甩國安法(控罪)?唔使諗,打唔到。」
這叫悲觀到盡的樂觀,幾年前林日曦對記者說過,此刻社長說:「有些人每日活在恐懼當中,不過你活在恐懼也是這般生活,不活在恐懼也是這般生活,其實你有一個選擇,就是以必死的心過尋常的生活。」總有人說這種生活不是過往的香港,殊不知過往的香港早在23年前死了,「有一批人總想返回正常生活,這是癡心妄想,因為那個正常已經不存在,已過去了。」
認命吧,要過尋常生活必須退而求其次,「那麼我退而求其次可以去到幾次?這是我正在問、大家也可以問的問題。你今日出去不用拿光時(標語),直接講香港獨立的話(這是假設,不是主張),你立即被抓。若你不想枉死,死也要死得有價值,你便要開始想想退而求其次可以去到幾次。」「光時」唔同往日,近來有人高舉白紙,甚至只是一雙手,「雖然他可以抓你,但你明白做法官縱是做戲,但要判一個拿着白紙的人意圖顛覆國家,他半夜醒來也會覺得有點荒謬。」
王礽福在大陸出生,三歲來香港,卻在台灣讀大學,當時讀到法律概論,所謂一法立,即一弊生,「我們可以爭取的是,當你的法未去到這個位,原來想像的空間是無限。」古有(反)清(復)明、重陽,今有擦邊球,你有狼牙棒,我有政治犯;你有開山刀,我有BNO,不是擦邊球,只是順口溜,「正正因為我們手無寸鐵,可以玩的就是我們的想像力。」
奪不走的快樂自由
社長本科修讀中國文學,發現古文很多象徵、隱喻來自禁忌,「香港以前是文化沙漠,以後文化會很好,因為我們需要用大量的比喻、隱喻講那些說話,好玩在此,好玩的意思是我們的確對付不了極權政府,但我們可以令他的成本增加,而且極權主義好想奪去你的想像力、快樂、自由,但你仍有方法保持你的自由、快樂、想像力。」
活在退而求其次的日子,不求比煙花燦爛,只望比耿爽更爽,本文這位九型人格中的快樂主義者說:「我覺得那一刻好爽,當你限制我,起碼我想到at this moment你不能challenge我,這就是一件爽的事情,而這個爽就是快樂,快樂令我們繼續生活下去。」記者問這是囚徒的快慰,還是鳥籠中的自由?都不是,他形容為「佢吹你唔脹嘅快樂」,掹你唔長,奈你唔何。
王礽福指出,香港人嘗過自由滋味,不能回頭,對方嘗過極權滋味,也不能回頭,「大家都回不了頭,我們就在大家都回不了頭的狀態下,看看大家怎樣走前面的路。」他是傳道人,看慣結婚30年從不吵架的見證,直言只有觀賞價值,沒有參考作用。人生總有局部地區性驟雨及狂風雷暴,經歷過大吵小罵仍能保持關係的夫婦才值得學習,香港人一樣,捱過風雨的人生才珍貴。
余華小說《活着》講述苟且偷生只求活着,香港未走到這步,但起碼兩邊都有個王喜,「我覺得我們要問我們的底線可能退幾多,我不覺得人人都要勇武,誰都沒有權為別人劃底線,去到某個位可能你發覺有說不出的勇氣,去做一件拋頭顱灑熱血的事,在此之前我們在退。」
有人從事激進行動,這是他的選擇,別人未必要跟機送頭,社長剖析:「自殺有兩個條件,生無可戀,死不足惜,他符合這兩個條件,做很激的事,但另一個人不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兒。」去到絕處,他認為投降不可恥,尤其為了家人的時候,「每人受的威脅,每人能付出的代價不一樣。」
分裂才是正常
他指邪惡極權常設偽道德兩難題,究竟要犧牲家人還是出賣朋友,「其實兩個都不是選擇,是偽選擇題,但極權或邪惡常常陷入偽選擇題裏面,你以為有得揀,其實你從來冇得揀,因為無論你怎樣揀都是不道德的決定,一定有人受害,你無論做任何選擇都是錯誤,我覺得某程度上他做的選擇都可以被諒解。」
他以電影《The Dark Knight/蝙蝠俠:黑夜之神》為例,小丑在兩艘郵輪上放了炸藥,引爆器則易船而置,炸掉對方那艘,自己可保平安,兩艘船都不動手則同歸於盡。記者想知王礽福在船上的話如何取捨,「我可能會按對方那艘,然後我自殺。」因為自己家人在這艘船上?「也許是吧,一定有自私的因素,沒有人完全pure。眾生皆平等,但愛有等差,這是儒家和墨家的分別,墨家主張愛無等差,但愛有等差是人性。女人經常問:『我同你阿媽跌落海,你救邊個先?』就是愛有等差。」
將來是戰是降,他說得比誰都直白:「人千萬不要高估自己,你越不高估自己,最後發現你原來低估了自己,那你希望最後發現高估自己還是低估自己?人不要想自己不會腐化,你問我會不會投降,我現在說不會,但這不是100%,我怎知你要脅到我甚麼程度?你逐寸肉割我,我可能真的會投降。你可能被迫噤聲,但投降之後不要害人。」
喪屍片角色總是對同伴說,要是我變了喪屍請給我一槍,社長也說:「雖然這未必是卡謬原本的說法,卡謬說真正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就是我們要不要自殺?傳統基督教倫理覺得自殺是邪惡的,天主教覺得不得救,而我覺得某些狀況下自殺是一個選擇,你知道再活下去會禁不住害人。人不要高估自己,人有墮落傾向,但你可以在變喪屍之前叫人一槍做瓜你。」
香港教會內普遍黃藍對峙,分色牧養即分開兩大陣營教導,情況就像處理家庭問題時分開丈夫組、妻子組,效果好過困獸圍毆一鑊熟。有藍絲牧者指耶穌也沒分色,此言固然錯不了,但一番冠冕堂皇之後教會流血不止,根據教會更新運動2014至19年普查,五年間香港教會聚會人數下跌11.9%,分色志在留客,「社會已經很多爭吵,信徒來到教會原來一模一樣,他不會來,他寧願圍爐取暖,其實你找一個群體只想找一班同聲同氣的人,我覺得這個需求比之前更大。」
但萬一自己堂會牧師藍到黑,王礽福叫人乾脆不要上教會,「有很多人覺得教會最緊要合一,我們這些人好像分裂教會,我覺得這是多餘,更正教、基督新教就是從天主教分裂出來,合一不是我們的DNA,分裂才是。我們擇善固執,去到一個位知道不能合一,這才是更正教的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