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七月二十一日,那元朗一夜的暗黑世界,究竟發生了甚麼?白衣人當晚打人實錄,現在已有詳細片段紀錄,公開者說得悲壯,要趕在港版《國安法》推出前,不然,唉……下刪千言萬語。看完柳爺《元朗黑夜》這本「準歷史」札記,何止千言萬語。
特別是看到柳俊江不是「爺」,而是以記者身份記述受襲當下的詳細經歷:「鐵通撞擊自己頭蓋骨的聲音,很難用文字描述,既響又悶,令腦袋強烈震盪了一陣子……然後……」然後,繼續是被痛打過程第一手最鮮活的感受。
當晚目擊者,應該更體驗到甚麼叫「不想回憶,未敢忘記」,而柳俊江以及其他受傷者,也怕會有創傷後遺症,要再一次複述,需要的是勇氣。
好在柳俊江首先是個人,然後始終是個記者,背負着這些恐怖的回憶與狼狽畫面,不但沒停下來,還訪問了四十多位當事人,用口述歷史方式,盡力還原元朗七二一事件真相。的確,只能是盡力還原,每個人的不同角度像碎片。是否有更大更有組織的陰謀,要有完整的拼圖,必然尚有缺掉的一角,尚待日後知情人士無畏無懼地填補。
而柳俊江不但訪問了四十多位現場見證人,作為前元朗街坊,其記者本能與觸覺讓他記下事前事後所見所聞,並結合元朗鄉黑警會勾結的背景、元朗鄉事的前世今生、以至此事的來龍去脈,抽絲剝繭地攤開分析。
白衣人聚集過的地點、臉孔、語氣、身份,無差別襲擊在何時何處何以如此,簡直像一幅白衣人上陣圖,何君堯跟白衣人「打招呼」那著名一幕,在元朗哪裏發生,也如活現眼前。
我們都可以是柳俊江。即使像很多人一樣,他有家庭要照顧,但當晚依然躺在床上看直播,義憤下掀開被單,開車出發到現場,混亂間盡力飾演勸退民眾、保眾人安全的角色;來回接送現場民眾,一次,兩次,終於像他自述:「在危急關頭帶受害者沿着這條通道離開,豈料被帶走的受害者竟是自己。」
七二一事件,也許只是暴政在香港肆虐長路中,一顆壓在我們心頭的巨石。前路滿佈沙石,但我們真的都可以是柳俊江,做一個好人、幫助好人,哪怕很可能會變成受害者。可惜啊,在強權下,無論有沒有人扮演記者角色,持份者都會是受害人,就讓我們說吧說吧、寫吧寫吧。
歷史將會對我們仁慈,因為歷史會由我們書寫。
(《元朗黑夜》推薦序節錄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