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胚芽故事】
開始留意黃凱逸（Zelos）源於他在《全民造星II》唱鄧小巧的《和好》。當時他背着結他走上台，陽光氣息配上一身肌肉，套評判陳詠燊的話，以他的台型，即使隨便穿一件白tee都足夠壓場！男生翻唱女生歌在歌唱比賽中較少見，因難度很大，但本身聲調較高、擅長假音的Zelos卻唱出一番溫柔。獨特的唱腔教人聯想到台灣歌手吳青峰。正當大家集中地討論Zelos的外形和唱腔時，突然有評判質問：「為何你腰間繫上一條絲巾？」陽光男孩的秘密就在這條格格不入的絲巾裏……
擁有多重身份的Zelos，既是獨立唱作歌手，亦是健身教練。「唱得睇得」使26歲的他成為社交媒體的寵兒。Zelos的Instagram有不少赤膊、大展六塊腹肌、背景不是沙灘便是gym房的吸睛照片。照片中剛陽到不行的大男孩，現實中卻竟被人以「乸型」形容。「從小到大都被人說我很女性化、娘娘腔。」早在小學時，就有同學批評他說話很高音，亦有人笑他走路的姿勢。「以前大家一說起乸型都是說『死乸型』，電視中扮乸型的演員全都是惹人發笑的醜角。」那時的Zelos決定改變所有「壞習慣」：刻意壓低自己的語調、挺起胸膛走路、做運動操fit自己，「若然不是『乸』在大家眼中不好，我不會想變得剛陽。」從小學到中學，Zelos一直在一片害怕被人說穿的惶恐下，埋藏了陰柔的一面。
中學時，Zelos有一位友好的男同學。大家興趣相近、形影不離，單純的友誼卻被同學視為「搞基」，Zelos因外表剛陽而「避過一劫」，但那位男同學卻不斷被恥笑為「基佬」。對當時只是初中生的Zelos來說，性向是個複雜的課題，極需要有空間去思想和探索才可找到答案。但劫後餘生，同性戀這個想法令他想也不敢想。每當對自己有懷疑，「絕對不可能喜歡男生，絕對不可能」是Zelos給自己的答案。漸漸和密友疏遠，眼見其他男同學「正常」拍拖，Zelos都開始結識女朋友，「我當然有真心喜歡過她們，但有部份原因是人做我做。」上到大學，新同學、新朋友都對Zelos的性向大感興趣：「你是gay嗎？」預料之內的問題有斬釘截鐵的答案，「很多人都這樣問，但我不是。」說到這裏，Zelos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這種自我說服其實頗有效，起碼這答案陪伴我過了二十多年。」
邁阿密交流 打破身體禁忌
逃避了二十多年的問題，Zelos在美國邁阿密開始找到真正的答案。Zelos隨大學的交流計劃，到了在同性戀議題上較為包容的西方國家。身邊不乏同性戀的同學，看來比香港輕鬆得多。當時身邊的外國同學都沉迷交友程式Tinder，Zelos也跟着玩。一開始，他把要求對象設為女生，突然他想，何不嘗試結識男生呢，反正what happened in US 最終都不會帶回香港。
這是Zelos最大膽、最放肆的青春歲月：第一次看變裝表演；第一次結識男生；第一次和男生接吻，打破了身體的禁忌，小鹿亂撞的感覺仍然深刻；第一次和朋友公開討論自己對性向的疑問，並接受他們的建議……「我想他們（外國同學）從小到大身邊都有同性戀的朋友，他們有較多的經驗去處理。若然在香港，旁人已急不及待笑他『玩菊花』。」
任性的時光過後，轉眼便要回到香港，面對現實。Zelos煞有介事的向記者分享「Zelos's theory」：即使一件事發生了，只要你不說，沒有其他人知道，那件事就等於沒發生過。所以，回港後，Zelos沒有把自己在美國的事對任何人說，做回「正常」的Zelos，繼續追求心儀的女生、繼續對別人介紹自己不是gay。有時會想起邁阿密的自由，想打開Tinder看看男生，但Zelos狠狠地把這個念頭壓下去，「萬一被人發現，我便完蛋。」得到了真正答案，還欠一份勇氣。當時的Zelos在社交媒體上略有名氣，開始參與不同歌唱表演或拍攝工作，偶像名氣也成為了包袱。「香港不是有很多成功出櫃藝人的例子會讓你覺得可以成為他們。」當時Zelos訂下了目標：若然遇上了真心交往的對象便考慮出櫃吧。
「他叫Barnaby，Bar-Na-Bie。」Barnaby是位在港的英國男生，35歲。兩年多前，二人在交友程式中認識，第一次見面，Zelos便被他的健談和高深的音樂與文學造詣迷倒了，猶豫了數個月才正式成為彼此的男朋友。這是Zelos第一次認真交往的同性對象，細訴和Barnaby的相處、經歷、感覺，Zelos用得最多是「自由」二字。「以前我的生活很累，無處分享自己的愛情、喜歡甚麼，但和Barnaby的相處很自由，我不需要擔心，因為他很接受我。」但這種自由只局限於二人之間，交往後，Zelos還是過着雙重人生。家人問他有沒有拍拖，他說沒有；朋友問他喜歡男生或女生，他依舊說是女生；照片要細心處理後才可上載，一不小心，Zelos的形象便會完蛋……「有時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喜歡女生，一切會簡單得多。」
數個月前，Zelos突然出櫃！但不是因為有拋開一切的勇氣，而是遇上失去一切的悲痛。2020年2月，Barnaby在北海道遇上雪崩意外而離世。「我很後悔……很後悔沒有在他離開之前讓大家認識他。」
男友猝逝 譜新歌頌生命力
Zelos很早便接受了至愛不再回來的事實，但接受現實不減錐心的痛，上一秒還笑容燦爛的大男生現在泣不成聲。沉淪在悲痛的日子裏，Zelos深知男友不會想見到他一直糜爛的生活下去。他決定在Barnaby的葬禮演唱為他而寫的廣東歌《巴勒比》。「我很想好好紀念一個這麼重要、這麼美好的人在我的人生出現過。」最近，Zelos自資為《巴勒比》拍攝了一個有山有水、有雲有樹的MV，「這不是一首傷心的歌。他是一個很熱愛生命的人，我很想在歌中寫出一種生命力，亦想讓大家認識熱愛生命的他。」如歌詞所說：「看天空多美／深海多美／一生多美」大概就是Barnaby給Zelos看見了的最自由的風景。
二人開始交往時，Barnaby亦是剛出櫃。他會帶Zelos認識家人朋友，又常以過來人身份鼓勵Zelos坦白地做自己，不要繼續被性向困惑人生。但對於Zelos來說，要在香港成為同志藝人談何容易，「上年參加《全民造星II》時，我直接跟他說我沒辦法出櫃，因我害怕旁人對我的評價。」「你可以出櫃，只要你願意就可以。」Barnaby離世後，Zelos不時想起這句話，最終他鼓起勇氣，在Instagram貼出了第一張和Barnaby的合照，道出自己一直以來不可告人的秘密。Zelos更將自己的心路歷程拍成短片，鼓勵更多同路人。踏上同志藝人之路後，Zelos收到各方好友和支持者的打氣說話，同時亦不乏惡意攻擊，亦有朋友提醒他社交平台followers的下跌，但Zelos仍很高興在這漫長的道路上踏出了第一步。是勇氣，是承諾，是自由，「出櫃後的人生很自由，這種自由讓我學懂放下現時經歷的痛苦。」
採訪、攝影：方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