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人訪:二人三足征極地那怕跌倒 68歲刀片跑手走遍千里

體育人訪:二人三足征極地那怕跌倒 
68歲刀片跑手走遍千里

人生如戲,世事孰好孰壞,未蓋棺亦難下定論。68歲的「刀片跑手」馮錦雄(馮sir)41年前因車禍失去左小腿,但就在醫院碰上緣定終生的妻子。本為體育老師的他即使已邁古稀之年,但仍選擇跳出舒適圈,與妻子馮莊冰英攜手踏遍四大極地,開展人生新頁。走遍千里,原來今日得到的,比當日失去的更珍貴。

當年馮sir駕駛電單車時遭電車拖行,對一個27歲的體育老師而言,肉體上的痛楚遠不及未知的恐懼來得煎熬:「因為當刻唔知自己傷得咁重,淨係知應該好大鑊。」到在醫院被告知需要截肢保命,對當時的馮sir而言更是難以接受:「就算一個健全普通人,突然話畀你知會冇咗隻腳,你第一下都冇可能接受到,但當時情況太危急,『肉隨砧板上』都係要做。」

捱過受傷及中暑之苦,馮sir(左)一行三人以冠軍完成阿塔卡馬沙漠賽事。資料來源:RacingThePlanet網站

馮sir(右)每次參賽都有馮太在背後默默支持鼓勵,令他可放膽跨越一個個嚴峯峻嶺。資料來源:RacingThePlanet網站

車禍截肢醫院遇愛妻

第一次手術切除腳踝,傷口復元不理想,醫生建議再截肢至近小腿位置,不認命的他出院尋求其他醫生幫助,但最終亦只能認命。「當時硬係覺得唔想少咗忽肉,但家陣諗返起,其實切高啲同低啲都唔係爭好遠,哈哈!」馮sir談笑自若回望前事,但仍不難想像他當日如坐針氈的心情。就在留醫期間,馮sir認識到當時照顧他的骨科護士、後來緣定終生的妻子莊冰英。在馮太及一眾醫護照顧下,他成功捱過截肢所痛,出院後決定放棄教席轉做文職,一切重新開始。不過受制於當時的義肢技術,截肢者能回復活動能力已屬萬幸,遑論做運動。

到兒女已成家立室,兩老年過半百之時,以往從不運動的馮太為健康開始遠足,更挑戰毅行者,激發起馮sir潛藏近30年的「跑魂」:「佢每次去練習我就跟埋去,但我每跑十公里左右,左腳同義肢接觸個位就開始損,但盡量跑得幾多得幾多。」因嘗過失去的滋味,令他更珍惜每次跑下去的機會。奈何在基本義肢的局限下,始終未能打破10公里極限。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馮sir終於在一次練習時巧遇義肢矯形師,在眾人協助下,成功引入外國的運動義肢,令他成為香港首個「刀片跑手」。自此,這隻運動義肢徹底解放馮sir沉睡已久的運動細胞,從10公里、半馬、全馬,到100公里毅行,從單車、游泳到三鐵,統統都有涉獵。

本以為在花甲之年能夠以「刀片跑手」身份偕愛妻跑勻全港,已是故事終章,但世事往往出乎意料。2015年,任職律師的翟文禮遠征智利跑極地超馬,並為截肢者團體籌款,因而認識馮氏夫妻。得悉他們是山界中的「孖公仔」,經常出雙入對比賽,遂邀請二人共赴南美。馮sir指當時答應參賽前心情忐忑,皆因智利阿塔卡馬沙漠被喻為四大極地超馬中環境最惡劣的賽道:路線位處3,000米上的高原地帶,稀薄空氣易有高山反應;日夜橫跨50度至零度的溫差;加上乾燥的焚風,一般人要完成250公里賽事已相當困難,遑論缺少左小腿的他。幸有馮太同行作為最強後盾,一句:「我陪你去!」令馮sir無後顧之憂放膽踏上征途。

一般人要應付二百五十公里賽事已相當困難,更何況是缺少左小腿的馮sir(中)。資料來源:RacingThePlanet網站

馮氏伉儷與律師翟文禮(右)在一五年成功挑戰阿塔卡馬沙漠後,三年後再以原班人馬遠赴南極參賽。資料來源:RacingThePlanet網站

智利最惡劣汽水救一命

截肢跑手較健全人士要多付出三成體力,故馮氏夫婦亦不敢怠慢,在香港加緊訓練體能,甚至在紅雨水浸及38度高溫下練習,希望模擬當地的極端環境。作為世界上第一個截肢者挑戰極地超馬,加上當時馮sir已六十有三,是全場年紀最大跑手,甫一到營地已有十多名醫生圍住他,了解他的情況,又要求他每天比賽後做身體檢查,才可以參加下一天賽事。賽會擔心不無道理,賽道沿途環境變幻莫測,從陡峭沙丘到沼澤,從岩石到鹽田,跌倒、爬行乃家常便飯,甚至有機會踏空令義肢鬆脫。在首日賽事後,馮sir的戰友已經不幸受傷,刀片腳的鞋底被崎嶇山路磨爛,最終只能夠用膠紙貼好,「紮住上」繼續餘下賽事。

到比賽第四天,馮sir終於不支倒下,跑到一半就開始中暑。後來情況惡化,「食乜嘔乜,連水都嘔出嚟」。隨團醫生建議他退出比賽,向來意志頑強的他亦萌生退意。馮太在旁眼見丈夫情況,只能盡力為他清理傷口及張羅食物,希望可讓他回復狀態。「當時我連止嘔藥都嘔埋出嚟,最後醫生畀一罐冰凍汽水我飲,好神奇,飲完『嗝一聲』,成個人即刻精神晒,又可以繼續跑。」馮sir笑道。

三人重新出發,只求完成當日賽事。為趕往下個檢查站,馮太再度發揮最強後盾本色,與翟律師一同分擔馮sir背包物資,最終有驚無險抵達終點,更成功勇奪團體冠軍。同場外國跑手眼見馮sir以強韌意志克服傷患,無不嘖嘖稱奇:「我哋通常係最後嗰幾隊返營地,其他組別跑手知我哋就到,會喺終點幫我哋打氣。」

完成四大極地超馬壯舉

成功挑戰全球最嚴峻極地,初嘗甜頭的馮sir「越踩越深」,兩年後挑戰中國戈壁沙漠,再接連遠征非洲納米比亞沙漠及南極,最終在5年內完成4大極地超馬壯舉。最後一場賽事衝過終點之際,馮sir放下心頭大石:「自己作為一個截肢者,由唔跑得去到可以跑得番,再到完成到四大極地超馬,真係今生無悔啦!」更重要的是,馮sir有枕邊人與他分享這份喜悅。從41年前受傷截肢到重拾跑鞋,再到遠征極地,馮太一直都不離不棄,擔當丈夫最佳跑友,受傷時有她為他悉心照顧;勞累時有她為他持續鞭策;想放棄時有她為他作領頭羊。「最初佢連水都幫我孭埋,咁樣我仲邊有藉口唔跑。我跑20公里就開始謝,但佢每次練都2、30公里,仲越練越有,但佢未停,我都冇辦法唔跟住去啦。」馮sir邊望愛妻甜笑邊說。

「跑得快過隻蚊咪得!」

「人生其實同跑步一樣,一定有贏輸,但唔似短跑咁一剎那定成敗,而係要堅持到最後,先知邊個係最後贏家。」馮sir的故事成功啟發不少人活出自己的精采人生,近年以過來人身份協助不少同路人走出受傷陰霾重投社會,又為截肢團體籌款,希望幫助一眾同路人。

訪問結束之時,眼見馮sir右腳被蚊蟲咬得紅腫,隨口一問:「跑超馬會唔會好多蚊叮蟲咬?」「唔驚!跑得快過隻蚊咪得!」他笑道。忽然想起,馮sir即使失去半條腿仍樂觀面對,與愛妻二人三足跑出一片天,區區蚊咬又何足懼哉?「最驚第時冇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