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士之前沒戴口罩,上了車馬上戴好,司機見了就說:「我年輕的時候行船,到過印度到過孟加拉,那真是髒得要死的地方,買條羊腿,上面蒼蠅密密麻麻,趕都趕不走。但那時候也沒有今天這麼厲害的病毒。」
我問他哪一年開始行船,他說是毛澤東死的那年。那就是一九七六年。遠洋輪走了一圈之後到上海,「前幾天已有外國通訊社說毛澤東病危了,那天首先看到的是一家日本新聞社發的消息,記得標題只有兩個字"Mao Dead",正半信半疑,中方的駁船駛了過來,上面拉着一條白布,黑字寫着《沉痛悼念──》,這才知道毛澤東真的死了。上海的警察上了船,說我們的偉大領袖死了,全國禁止娛樂,即使是外國遠洋輪上,也不准有娛樂活動,不准打牌,不准賭錢。」
司機大佬對此印象深刻,所以一下子就可以說出自己入行的年份。
那時候香港海員到了上海真的不得了,個個長頭髮喇叭褲,都像外星來的。我有個朋友的表弟是香港海員,每次到上海去他們家看望,就會成為朋友間一個秘密聚會。預先通知,到時三五好友在他家關緊門窗,聽那海員表弟述說海外見聞,如天方夜譚,加上他一口極爛的香港國語,好奇新鮮緊張刺激,雖然門窗緊閉,但這個長頭髮喇叭褲的傢伙,卻像一扇打開的窗,透着奇幻的光。那時候這些海員在上海在北京,因為「奇裝異服」,一出街就會被一百幾十人圍住了像動物園裏的動物一樣被圍觀,若是在上海,還會有人上來捏起你的衣角,摸摸是什麼衣料,看看能不能回去仿造。這些事情如今說起來,也像天方夜譚。恍如隔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