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不能 - 畢明

直到不能 - 畢明

他打了一通電話給我,那時還未有WhatsApp。是2006年。

沒想過這個電話,竟改變了我的事業線。由廣告人變了傳媒人。

他打來不是講NBA,或者電影,很不正常。是張公毅成,當時蘋果日報副刊的副老總。我倆認識多年,不算很熟,在《明周》一起寫影評多年。一起的意思是,編輯刻意要我們每周寫同一部電影,讓讀者看兩個文風、觀點徹底不同的人如何看同一齣戲,求火花。最初幾年我倆甚至是素未謀面的。

就算同場看戲,許多年也不會一起坐,不過肉麻點說我知道這前輩是賞識我的。然後他發現了我是NBA狂迷,體育癡如他,有時一些火滾、經典、爛尾的球賽打完,他會打來大講痛罵一輪,由個人技術、教練部署、致命一擊我們都講,完,便收線。

這次他說:「想找你寫周日名釆,一星期一次」。

我暗忖:「名采喎,倪匡蔡瀾李碧華,全部都是名家,大我沒廿年都十多年吧;周日名釆仲大整蠱,董橋劉紹銘童元方,你放我隻70後小黑羊入去?」

他續道,「你諗清楚呀,寫得唔好即叮㗎!」做得廣告創作人,工業文化特徵是冇大冇細,只需有禮貌和尊重。「大德不逾,小節不拘」,貴報敢放我一粒小薯進來,不嫌我食米不夠同文食鹽多,榮焉,即yes。那時世上未有social media,這些機會,我感謝。「寫得唔好炒魷應份,多謝錯愛。」

那時,我已差不多在全港大小傳媒供過稿、有自己的專欄,《信報》、《明報》、《明周》、《經濟日報》、《電影雙周刊》、《新假期》,同是壹傳媒的《壹本便利》及《飲食男女》等等,寫電影寫廣告寫風花,電台節目也做過多年,唯一是「武林聖地」名采未曾踏足。

一寫,到現在。由幾百字,到千多字,一周一篇到兩篇。

更戲劇是供稿幾星期之後,另一通電話,肥佬黎約飯聚,意想不到地展開了我和Jimmy及壹傳媒的緣份。那頓飯,最初我還是推辭的,詳情多年前曾在本欄寫過,不贅;而飯後翌日Jimmy便打來(效益超高),邀我加入壹傳媒,做整個group的集團創作總監。

我又推。那時我是廣告公司ECD,創作部最高的職位,沒想過轉行。一次、兩次、三次,婉拒,但肥佬黎不是你可以容易推掉的。

然後就是分叉的事業線,壹傳媒一入差點七年,是我最長的一份工。

洽談上班,他叫我來當Creative Director,做林振強個位,說他過身後,他讓這位置一直懸空,直至遇上我。不敢當,傻強的鞋太大,我穿不上,來做畢明我可試試。

其中一個改變主意的原因,是我對Jimmy好奇,對壹傳媒好奇,香港流傳太多關於此人此地的鬼古野史,這是個傳說中充滿侏羅紀和大白鯊的地方。

我問Jimmy,你想我來做什麼?他說「我唔知呀」,我再問「咁林振強做乜?」他答:「我都唔知呀。」我心諗:「正喎!」搞到反而想陪佢癲。廣告是我的comfortable zone,太comfortable,就要鬆。

最後。我來。

第一日上班。開編採會,完全唔知做乜。派我做李八方版主,結果我把整個版翻天覆地。

軟性政經新聞,本來似炒雜碎的特賣場,試用新手法煮一品鍋。多謝當時的社長董橋,開明又有雅量,做新聞我卻改圖,大逆不道,他冇問題。記住,是十多年前。曾蔭權吹口哨參選特首,我用他的記招新聞照,幫他的口打上十字大膠布,標題:我會收好我把口。冇俾人話。大家仲會笑。

很多黑心食品、又哮喘豬又孔雀石綠,我弄了個「致暈飯局」,寫了一張食懵你餐單。當年清明上河圖來港展覽,好大件事,放在李八方,我想也不想便覺得該把新聞做橫度,直版橫看,問社長可否破格,又得。李超人和四叔鬥捐錢給祖國,就把他們key上了賭枱鬥大,後來「最憎蘋果」的李超人在股東大會還刻意提到這對賭處理。諷刺性手法,當時還是可以開玩笑的。

張公已故,他是其中一個蘋果老臣,少數無論如何也真的「心繫肥佬」的人,他說鼓起勇氣「冒險」提名我入名采,是不希望看着報紙僵化老化。我在壹傳媒的日子,見識了不少廣告行沒有的人事,又煩又悶,辭職辭寫乘風bye bye你條尾當然想過,他會告訴我,當年創報,林振強沒份寫名采也不開心了一陣,你要珍惜。

他不說我都會,珍惜還有這14年來難得和一些前輩和Jimmy相交的友情。夕爺說他變了憤中,我沒有,我選擇珍惜,直至如果不能再,包括一個地方、一份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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