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驟雨一層刷過去，太陽又從雲後出來把地面曬乾，空氣中仍有些微濕漉。婚姻登記處外避雨的婆婆們重又從包中拿出跳舞扇子，又跳起來。
這一區的登記處多年未經翻修，工作人員坐在木做的櫃枱裏，大廳統共只得五六個人，一切都是靜悄悄。他低頭填寫表格，到父母那欄，忍不住又心疼她，伸出手臂把她捲進胸懷，額頭印一吻。那吻的語言，她懂，輕聲說：「又不是永遠不告訴我爸媽，他們也不會永遠反對吧。」但話說得軟綿綿，因她也沒信心，但夾在做社工的男友和做警察的父母之間，所有招式都試過，兩邊關係不進反退，只能寄希望於未來。
他去遞表格，在三號窗那個中年女文員那裏。她陷入靠椅，目光也落在那窗口，女文員清瘦斯文，耳邊頭髮已夾了不少白絲，眼鏡鏡片有點厚，此刻正在右手邊擺滿印章的小盒裏找眼下需要的那枚。動作緩慢，但有自己的節奏在，彷彿是一種時間度量，在老舊的木匣子裏，格外安寧。
這好像是另一時空裏的事，是舊小說裏的事，一男一女違背父母之意締結婚約，然後一輩子過去了，那樣水波不興的人生現在還會有嗎？
他回來坐下，等窗口裏的人叫名字。
「請多點朋友吧，你學校的，我社區的，不然真是偷偷摸摸委屈你。」
「請誰呢？還是算啦，除着證婚人，也不必麻煩別人啦。」
這不是他想像中的婚事，可本來可做兄弟的兄弟，有的藍、有的黃，大打出手不至於，場面總是尷尬。她的好姊妹此時在國外返不到，總不能為着婚禮停工買高價機票飛來又隔離十四天吧。
他們本想再拖兩三年，籌好錢搬出來再辦婚事，家人朋友齊聚一堂。這一年什麼也變了，這些簡單的事再也做不到，他們反倒急着註冊，似乎亂世裏相依為命更需要一紙契約，這樣外力也無法拆散他們，也許。雨又來了，兩人都不在意濕與熱倚偎一起，這好像確是另一時空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