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媽死得太早 - 李純恩

徐媽死得太早 - 李純恩

西風吹,戰鼓擂,國際文革形勢一片大好,繼英國之後,美國的革命群眾也激情高漲,到處搜查「種族主義」的殘渣餘孽,從名人銅像到南軍旗幟,無一漏網,收穫甚豐。最新捷報,是啟發了HBO高層知識份子的政治覺悟,把八十年前奧斯卡最佳影片《亂世佳人》從網上平台下架。

將《亂世佳人》下架,據說是這一部拍成於一九三九年的電影美化了黑奴生活,美化黑奴生活就是美化奴隸主形象,何等政治不正確!由此,我也想起了從前上海老家的老傭人徐媽。

徐媽解放前在我們家做傭人,解放後兩年,我們家的女人也窮得差點出去做傭人了,徐媽自然留不住,回到了朱家角鄉下。「文革」爆發,村裏的革命群眾開大會,要找人控訴「萬惡的舊社會」,想起幫上海資本家做了幾十年傭人的徐媽,就把她請上了台,讓她說說自己的血淚史。徐媽拗不過,上了台侃侃而談:「老爺太太都挺和善,對我們下人一點架子都沒有,有時下午跟老爺太太去點心店,一人一碗蝦仁麵,老爺怕我不夠,還拚命把他碗裏的蝦仁撥給我,少爺小姐們──」話音未落,坐在台上的村支書就突然雷鳴般高呼起口號來:「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趁着台上革命群眾振臂高呼之際,連忙把徐媽拉下了台。

現在回想,中國農民的政治覺悟始終不高,要是換了今日美國的知識份子和革命群眾,徐媽這麼美化「奴隸主」,一定罪該萬死,早就扔河裏餵大閘蟹了。徐媽死得太早,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