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瘟疫 - 蔡瀾

玩瘟疫 - 蔡瀾

瘟疫這段時間,悶在家裏,日子一天天白白度過,雖然沒有染病,也被瘟疫玩死。不行!不行!不行!總得找些事來做,找些事來作樂,與其被瘟疫玩,不如玩瘟疫。

飲食最實在,一般做菜技巧都能掌握,但從來沒做過雪糕,我最愛吃的冰淇淋,也就做了,時間還剩下很多,再下來玩什麼呢?

《玩繪畫》

天氣漸熱,扇子派上用場,不如畫扇吧,一方面用來送朋友,大家喜歡,一方面還可以拿出去賣,何樂不為?

書至此,還找到一些工具,那是一塊木板,上面有透明塑膠片,可以把扇面鋪平,然後上螺絲,把扇面夾住,就可以在上面寫字和畫畫了。

好在還跟過馮康侯老師學寫字,老人家說:「會寫字有很多好處,至少題自己的名字,也像樣;不然畫得怎麼好,一遇到題字,就露出馬腳。」

我現在已會寫字,再回頭學畫,可以說是按部就班。向誰學畫呢?當今宅於屋,唯有自學,有什麼好過從《芥子園畫傳》取經呢?

小時看這本畫譜,覺得山不像山,石不像石,毫無興趣。當今重讀,才知道李漁編的這冊畫譜大有學問,是繪中國畫的基本範本,利用它去學習用筆、寫形、構圖等等技法,從這條途徑去體會古人山水畫的精神。

也不必全照書中樣板死描和抄襲,有了基本,再進行寫生,用自己的理想和筆法去表現,就事半功倍了。

書法和繪畫,都要經過一番的苦功,也就是死記了,死記詩詞,自然懂得押韻,死記《芥子園》,慢慢地,畫山像一點山,畫水像一點水,山水畫自然學得有一丁丁模樣。

成為大師,需窮一生的本領,但只要娛樂自己,畫個貓樣也會哈哈大笑。

我喜歡的是樹,書上關於各種樹的畫法都仔細介紹,按此抄襲,畫一棵大樹,再在樹下畫一個小人,樹就顯得更大了。

小人有各種姿態,像「高雲共片心」,是抱石而坐,像「卧觀山海經」,是躺在石上看書,像「展席俯長流」,是為在石上看水,像「雲卧衣裳冷」,是睡在石上看雲。寥寥數筆,人物隨着情景,活了起來,都是樂趣無窮的。

《玩工廠》

這段日子,最好玩的是手工作業。

香港人手工精巧,窮的時代就開始人造膠花工業,紡紗工業等等,逐漸地,我們依靠了大量生產的,我們的小工廠搬到其他地方去;這都是因為地皮貴,迫不得已。

但是我們有手工精細的優良傳統,工廠搬到別處之後空置多了,租金相對之下變得便宜,這令我想到,不如開一間來玩玩。

二十多年前,我開始在香港手作「暴暴飯焦」、「暴暴鹹魚醬」等等產品甚受歡迎,後來廠租越來越貴,唯有搬到大陸去做。

鹹魚在大陸難找高級的原料,雖然繼續生產,但是我自己覺得不滿意,一直想改進。

疫情之下,工廠的租金降低,這讓我有復活這門工藝的念頭。想了又想,要是不實行的話,念頭再好也沒有用。

一、二、三,就再始了。

找到理想的廠房,又遇上理想相同的同事,我們由一點一滴,開始設立小型工廠來。

先到上環的鹹魚街,不惜工本地尋覓最高級的原材料,鹹魚這種東西像西方的乳酪,牛奶不行,怎麼做也做不出好的芝士來。我們用的是馬友魚,這種魚又香又肥,最適合醃鹹魚,我們堅信不用最好的是不行的。

馬友雖然骨少肉多,但一般鹹魚拆了下來,最多也只剩下六成的肉,用它來製造鹹魚醬,不必蒸也不必煎,開罐即食,非常之方便,淋在白飯上,或者用來蒸豆腐,或者配合味淡食材,都可以做成一道美味的菜餸,對於生活在海外的遊子,更可醫治思鄉病。

配合以往的經驗,重頭開始,在最衞生的環境下,不加防腐劑,人手做成最貴最美味的醬料來。

工廠一切按照政府的衞生規定成立,這麼一來,才能通過檢查,也可以獲得CIPA認證,銷售到內地去,這一切,都經過重重的努力。

產品當今已做好,我很驕傲地在玻璃罐上貼了「香港製造」的標籤。

現在已逐漸小量地推出,因為原料費高,也不可能賣得太貴,我不想被超市抽去四十個巴仙的紅利,目前只能在網上賣,或者今後找到理想的條件,再到各個點去零售,總之,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我不會被瘟疫玩倒,我將玩倒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