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債的英雄 - 畢明

周身債的英雄 - 畢明

莎士比亞筆下,有一位經典的喜劇人物Sir John Falstaff,被譽為 "Shakespeare's greatest creation",英國文學史上最著名的諧角之一。這位爵士先後在莎翁的4部作品出現,以肥大、膽小、自負、貪杯、好色而馳名江湖。

英國哲學家Christopher Hitchens曾經把貪婪縱慾的Sir Falstaff,與奢靡揮霍的邱吉爾相比。30年代,當希特拉如日方中,他的宿敵邱吉爾正華麗沉淪,在香檳和周身債之中。

某個鬱悶的下午,B問:「亂世,你會想起誰?」答:「邱吉爾。」到底他是走過《The Darkest Hours》的人。

起床後,邱吉爾的一天由威士忌「漱漱口」開始。午餐,必定一瓶香檳,然後一整天酒精相伴,直至睡覺。他說過:"When I was younger I made it a rule never to take strong drink before lunch. It is now my rule never to do so before breakfast."。25歲,上戰場,在前線,為《Morning Post》當戰地記者報導Boer War(波耳戰爭),他的行李有什麼?36瓶葡萄酒、18瓶陳年威士忌、6瓶年份拔蘭地。

1936年,邱吉爾欠他的酒商相等於現今6萬英鎊的未付帳,他的裁縫、鐘錶商、印刷商,通通都是他的債主。這個富三代,抽雪茄、養賽馬、嗜酒饕餮,過着奢華淫逸的玩樂富家公子生活,晚明奇才張岱說自己的陋習:「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他全套集齊,可惜他倆都沒有夠深的口袋。

邱吉爾第一天上學,便問他媽媽要更多的錢,生仔最知仔心肝的媽說:「錢多你就身痕㗎喇,越多錢過你手就散得越快!」二世祖13歲時,揮霍的已經比一個6、7人家庭的生活費還要多。

1908年,結婚擺酒,迎娶他的Clementine,訂酒的詳細如下:1895年Pol Roger香檳9箱(12枝一箱)、半瓶裝的7箱,另加4箱半瓶裝的1900 Pol Roger、6箱St Estèphe 紅葡萄酒、5 箱Port、7箱Moselle氣泡酒、6箱威士忌、3箱20年拔蘭地、3箱Vermouth、4瓶Gin。人都癲。問題是他還好賭,平均每年在蒙地卡羅、Biarritz的賭場輸掉4萬英鎊,慣性在股票市場損手爛腳。老爺就是任性。

還要買別墅。家財散盡,飲者留其名,更留築得高過IFC的一台債。如果說喝酒喝得他一屁股債,寫稿卻令他寫出生天。替不同的報章供稿,可能是當時稿費最高的寫手,他出版的著作都是暢銷書,25歲時已經賺得約8萬英鎊的版稅,可以"carry me through the lean years"了。退休銀行家David Lough在《No More Champagne: Churchill and His Money》寫的。

邱吉爾家族容許他查看邱吉爾幾十年來的財務紀錄,在牛津修讀歷史的Lough如獲至寶,首相先生的銀行月結單、帳單、欠單、稅單,他單單都不放過,發現邱吉爾的畢生絕技,除了寫作才華、演說動人、政治膽識,還有避稅和拖數。

在債深欠款堆至跳崖之際,他又總有大富豪如Sir Henry Strakosch(《The Economist》的co-ower)出手,或借款或餽贈,令他鬆一口氣。

我最喜歡,卻是他和Pol Roger香檳莊女主人Odette Pol-Roger的忘年友情。她比他年輕37年,出名靚、又迷人,英國在巴黎的大使館重開,官方午宴她被安排坐在「喜歡美女為伴」的邱吉爾身旁,一見撻着,相交至死。

他說以後他到巴黎,所有的晚餐都要邀請Odette出席。你可能好奇,她有什麼魅力?此揚眉女子,靚之外,種花養雞熱愛fly-fishing,二戰時期,她是抵抗運動la Résistance組織的信差,駕12個小時單車從Épernay直踩往巴黎,面不改容。

夏夜,晚餐從巴黎駕車回她在諾曼第的莊園已近日出,從她的睡房望出去,如見窗外的鱒魚河有肥美的游魚在扭腰,她便覺也不睡,攫一枝釣竿便彈去捉魚,hi hi的穿着晚裝就去:"Well! Life must be enjoyed, no?"

二人如何志趣相投自不待言。每年邱吉爾生日,她會送上一箱Pol Roger;他把其中一匹愛驅名為Pol Roger。1965年,90高齡的邱吉爾辭世,送到英國的Pol Roger酒標加上了黑邊。許多年後,她把莊園最好的新作cuvée Winston Churchill因他命名。想你念你深情永不變。

長期負債,有若長期捱打,邱吉爾磨練出過人的危機堅毅,"You must put your head into the lion's mouth if the performance is to be a success."。帶領英國打贏二次大戰的首相說:「如果你正在走過地獄,繼續向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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