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在眾多的歐洲國家之中出類拔萃,不設封鎖,一切日常生活沿着舊秩序進行,只是禁止五十人以上的集會,算是聊勝於無,應一應景。據網上的圖片資料顯示,瑞典人民在露天的餐廳吃雪糕喝冰水,享受陽光,處驚不變,怡然自得,完全感受不到死亡的威脅。這樣一個山明水秀,國泰民安的所在,死亡的陰影似乎在彷彿之間淡化消失,但是事實上瑞典因病毒引致的死亡率大約是其他北歐國家的十倍。有經濟學家指出此舉唯一的好處是瘟疫過後,瑞典的經濟肯定會最快復原。不過我們也可以嘗試從其他角度去了解一下:或許是因為瑞典的民族性比較悠游自在,對於生死大限這一類困擾看得很淡。哲學性來看,人反正遲早都是一死,千方百計,驚惶失措,終歸徒勞,倒不如安靜坐下,吃杯雪糕。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怕死,而是因為怕也沒有用。畢竟這個國家曾經出現了一個反覆在電影中探討生死的英瑪褒曼。
在他的電影「第七封印」(Det sjunde inseglet 1957年)裏面,從東征而回的十字軍武士在沙灘突然看到黑衣白臉的死神。死神問着他:「你準備好了麼?」武士回答:「我並不怕。怕的只是我的肉身。」這麼清楚的自我分析真是叫人豁然開朗:誰不怕死?這只不過是生而為人,因為有了肉身,自然對即臨的死亡作出動物性的本能反應。但是「我」,這個超然肉身之上的「我」,並無有怕。
這武士一生在追尋生命的意義,他要求的不是信德帶來的希望和夢想,而是明確肯定的知識。浮士德的要求也只不過是這樣,因此他和魔鬼簽了合約。然而武士找不到答案,他的祈禱只換來了絕對的沈默,彷彿並沒有人在聆聽他的祈禱。或許在生命的另外一頭,什麼都沒有。一切都回歸虛無。一旦認清此點,人簡直無法再繼續活下去。關於這一點,死神的回答是:「一般人並不多想死亡和虛無。」也幸好是這樣,人類還是活下去了。武士又再追問:「一天你真的來找我的話,可有答案給我?」死神回道:「我並沒有答案。」武士問:「那麼你到底知道什麼?」死神回答:「我一無所知。」絕對虛無。英瑪褒曼自己曾經說過:「一旦明白死後空無一物,真是最佳保證,整個人登時放心了。」
我們都曾經追求答案,要求確切的證據和肯定,然後到頭來發覺活着就是懸疑,但是吊詭的是懸疑又能使人類繼續活下去,如同追看尚未完結的故事。而且在人生的路途上總有一些事情可以轉移注意力,暫時忘憂。正如武士在黃昏和流浪藝人一家在草地上共吃野草莓,共喝牛奶,一邊若有所悟:「他日我會想到這一刻,我會雙手捧着這段記憶,如同一碗鮮美的牛奶那樣,並且以此為莫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