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尋薇】
清清楚楚記得，那是去年的5月26號，我從三藩市飛往莫斯科，中途在蘇黎世轉機，瑞航的貴賓室，雖然寬敞舒適有設計感，但食物之難吃，直叫我等候轉機那幾個小時再餓也食不下嚥，支撐我熬過去的是對於遠方的期盼――我在莫斯科跟國際飲食界新人王Twins Garden會合，我順便逗留兩天稍作休息兼吃幾頓好的，然後一起飛到俄羅斯南部城市索契（Sochi）。索契曾在2014年辦過冬季奧運會而被世人所識，其實它也因為常年氣候溫暖而廣受俄羅斯人歡迎，是很有名的避暑勝地，就好像峇里島、三亞這樣的地方吧！從莫斯科飛過去大約兩個小時半，煞有其事先飛到莫斯科再到索契，就是為了避暑？儍的嗎！收到來自Twins Garden這個來索契出席餐會的邀請，我已決心不遠千里而去，只為了要記錄我心目中這兩代蔬食之神：Alain Passard和Twins Garden第一次交會的歷史性時刻。出自一種傳媒人的觸覺，我知道這個交會在若干年後會有某種程度上的意義和價值，雖然暫時說不清楚那是甚麼。交給直覺，相信它。
又或者可以這麼說吧，更早之前，2018年的10月初，我初次到訪莫斯科Twins Garden，這家在當時開業僅有一年的新餐廳，這對雙胞胎兄弟的蔬食菜單可以用震撼我整個宇宙來形容，先後在香港《蘋果》、台灣《經濟日報》、中國版《Condé Nast Traveler》雜誌寫過他們，務必要讓華人世界的讀者都知道Twins Garden的存在，因為非常確定他們是新世代的飲食新星，國際飲食界亦很需要這樣能夠提出新概念的大廚來引領風潮：分子料理早已過氣、「從農場到餐桌」/可持續性發展/關注本土小農等概念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老生常談，不是它有無限報道價值又或是仍需要大力提倡以達到意識覺醒效果（基本上，現在許多地方的大廚、食客都有支持本土農產品、支持可持續性發展的態度），而是沒有人能有新的思維、概念去打開思想領域、帶來新啟發，把餐飲界帶入新的紀元。直到遇上Twins Garden這雙子，兄弟倆一個熱愛大自然、一個熱愛科學，結合在一起的力量無遠弗屆，他們用熟成肉類的原理運用在熟成蔬菜，改變蔬菜的狀態、激發它們味道的潛能；他們自家研製、開發各種各樣的蔬菜酒，因為他們認為葡萄酒不足夠適合用來配對蔬食菜式。
藝術結合科學 以大自然煮菜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同時具有科學家的頭腦和詩人的情懷！他們的蔬食菜單上有一道菜叫做「陽光與時間」――先說陽光的部份吧：從自家農場收割的甜椒放置在天台的太陽能烤箱裏烤熟，流出來的汁液做醬，為之「陽光」；另一邊廂，自家農場羊奶在一開始就放入一個陶甕裏靜置熟成，當烤好的甜椒端上來時，甕內的羊奶已凝結成芝士，為之「時間」，這羊奶芝士舀一匙置於碗內作配菜，一道菜完全憑藉着自然的力量完成。兄弟說：「我們沒有烹調過這道菜，完全沒有，這道菜是大自然所煮。」詩意得令人窒息，味道亦輕巧、細緻、可口、清純。似易實難的「烹飪藝術」就像詩與光纖，全然體現和濃縮在這一道「陽光與時間」的大自然真味裏。想起曾聽過這麼一說：張大千學畫畫的時候，老師一開始是沒教他怎麼畫畫，只是教他吟詩。直到有一天，他吟詩之際浮現了強烈的意境（詩的體會），老師才教他保持那意境，從這個意境中有感而畫畫。而這個所謂的「保持意境」，在禪宗就叫「保任」，它的難度是：你一執，意境就會躲開；你一捨，它也會消失。要若有若無、不執不捨的定於意境，才能「保任」。這道「陽光與時間」，沒有賣弄意念的痕迹、渾然天成的創意、不賣力但又能表達流麗地執行，正正是這樣「不執不捨」的意境。
還記得那是莫斯科的初秋，我在落地窗外的金黃楓葉擺影中，聽完兩兄弟給我解釋這道菜，感動就像一匹狼在心中的原野衝了上來，久久不能自己。
感人菜餚成契機 四手餐宴待續
吃完那一頓離開餐廳的路上，夜幕低垂，我忍住那股鼻酸的感覺，發了圖片和一個長訊息給我的大師Alain Passard，告訴他關於這道「陽光與時間」，不久之後他回我一句：「太不可思議！太感人了！」我說：「是啊，希望你有一天能吃到他們兄弟倆的菜。」Alain Passard是蔬食菜式的革命性倡導者，已是公認的蔬食之神，二三十年來，大家不是模仿他、追隨他，或是啟發自他，卻沒有大廚能在蔬食料理的創作上掀開新的一頁。Twins Garden天才型的原創性，讓我看到新一代蔬食之神的誕生。
不是沒想過，如果這兩代蔬食之神能來個四手餐宴，那就太棒了。夢想成真也來得太早，就在8個月之後，只是地點意想不到，會是在索契這個南部城市裏。（待續）
撰文：謝嫣薇（Agnes Chee）
食評人、飲食旅遊專欄作家，作品散見於中港台星馬主要媒體。IG：yanwei5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