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House裏的人】
這陣子,心裏常常泛起不同人物的說話、故事內容。有正面,也有反面教材。但這感覺是很壓迫的,揪着心不放。駕車停在十字路口,突然腦內自言自語:香港已經變了,真的變了。像是交通燈前寫着的字幕。然後,交通燈真也變了,回到現實。現實中,立法會無法無天的改選內會主席,監警會那荒謬卻又預料之中的報告,看着《頭條新聞》的停止,香港是變了,「一國一制」的感覺,是如此真實。
朋友傳來關於南韓光州民主化運動的舊紀錄片《Their Gwangju, Our Gwangju》,說會聯想到香港。
光州學生為甚麼自焚?
片中有兩個訊息感受特別深:「sorrow of losing a loved one」,以及「have to fight to create a new world to the people」。簡單說,為爭取民主公義而犧牲的學生,與及愛他們的人,為他們延續心願,希望把光明的想法帶給世界。心痛與愛,是了解大型運動的原因及動力。黑暗勢力沒有來臨之前,一切民主不民主的意識形態,不過是討論。當黑暗不義到來,漩渦與洪流,人仍然有選擇,是因為良知。
但為甚麼一個人願意為抽象的理念犧牲?為甚麼光州民主運動中學生會自焚?一位曾參與搶救學生的藥劑師,至今仍然想起自焚者燃燒着的震撼與創痛。記得當年的新聞片段,是震驚又遙遠的。紀錄片中,在軍管戒嚴裏,一個準備派傳單的大學生,從六樓高處下墜,手中單張,在生命終結短短一剎,同時間飄落到街上軍隊坦克之間。片中字幕說,他到底發生甚麼事情?還未派發的傳單,成為他的遺言。
為理念犧牲,不是僅僅關於犧牲的人的能量,而是背後社會、背後人們的能量。如果一個社會無動於衷,那是一個不幸的社會。八年後,另一個從大學校園高處躍下的工人,高叫着找出光州事件真相。他的父親,回憶當時的兒子沒有立即死去,全身被繃帶綁着的樣子,像動物一樣,「我感到很憤怒。」
「不要忘記我的『brother』。」另一位犧牲者的親兄弟,多年來,很多人都忘記了光州事件,但他為了兄弟,半生成為人權鬥士。普通的學生死去,憤怒、悲傷,令普通的家人無法忘懷。有媽媽希望有生之年,看到大學向已故兒子頒授一個學位。一個社會,一步一步,走出漫長的民主道路來。
香港學生誰人叫得停?
如果光州是一個反抗的城巿,它為甚麼反抗?要了解光州事件,得親身去了解,才會明白發生甚麼事情,這是電影《逆權司機》其中主題,也是光州參與者熟悉又具邏輯的說話。
對照香港,在黑暗日子裏,不是學生放棄生命,而是因為他們堅持理念,生命、安全被剝奪。學生有如此容易被人煽惑嗎?想起陳欣健在接受《消失的檔案》訪問說:「67暴動,來得快,去得好快,差不多第二朝瞓醒一覺,甚麼都沒有了。」據說最終是因為周恩來指示,全面停止鬥爭。那是一場跟隨指示的抗爭?
但香港學生這一年,是一場跟隨自己意志的抗爭,誰人能把他們叫得停?不花精神花時間去了解,永遠無法明白香港為甚麼成了抗爭城巿。有些人仍然只緊緊看着經濟利益,心生怨恨。為失掉眼前一塊肉,感覺可惜。對別人的生死,鐵石心腸。
半年前,聽馬世民說,學生應該收手談判,不要再用暴力抗爭。他按經驗去想,暴亂以後,是不會搞清楚誰是誰非的,到最後,是關於誰能留下來。他是一個很懂現實的前軍人,但很多重大歷史告訴我們,人天性地會在錯的時代逆流而上的,這是人類文明延續下去的原因。在重大鎮壓屠殺事件中,作惡的,一定會受審判,名字寫得清清楚楚。
我問白先勇,他認為台灣二二八事件的仇恨,還存在嗎?「還存在。」他認為這是因為沒搞清楚事件的歷史原委,作為兒子,他努力把父親白崇禧的宣慰工作記錄。進一步看,台灣人民需要的不是救世主,而是對人、對民眾意願尊重和肯定的制度。
文在寅:要查明誰下令開槍
南韓光州事件 40 周年,總統文在寅出席518民運紀念儀式,重點訊息是要查明事件真相,調查是誰下令向民眾開槍。歷史,不會有頭冇尾的,人,要對正確的事情有信心。
「光州是命運共同團,規範我們活得如學生一樣。」這是一位南韓受訪者在紀錄片中說的。
作家: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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