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忌恨齊白石 - 沈西城

吳昌碩忌恨齊白石 - 沈西城

梁實秋厭惡畫展,在文章中極盡挖苦的能事──「我參觀畫展,常常感覺悲哀。大抵一個人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不肯把他所能得到的友誼一下子透支淨盡,所以也就不會輕易開畫展。門口橫掛着一條白布,如果把上面的『畫展』二字掩住,任何人都會疑心是追悼會。進得門去『一片縞素』,仔細一看,是一幅幅的畫,三三兩兩的來賓在那裏指指點點,吱吱喳喳……屋角裏坐着一個蓬首垢面的人,手心上直冒冷汗,這一位大概就是精通六法的畫家。」畫展真的如此不濟?言過其實了吧!我對梁先生素來尊敬,自家的文章,不諱言多少受他影響,可他對畫展的說法,很難贊同。把畫展說成「追悼會」,將畫家描繪成「蓬首垢面,直冒冷汗」,看似幽默,實則刻薄,正如知堂所言「有欠厚道」,非恂恂君子所為。

近年病腿,少看畫展。去年黃錦江兄,自紐約歸,開畫展於藝術中心,遂往觀。錦江多面手也,人物、花、鳥、蟲、魚,無一不擅,亦無一不精,手繪三國人物,精妙絕倫,張飛手執丈八長矛,喝斷長板橋,氣吞牛斗。李志清亦愛繪三國人物,溫婉細緻,迥異錦江。兩人一陽一陰,一剛一柔,相映成趣。錦江喜書法,初時佻脫,近年古拙,迹近吳昌碩。二十年代,滬上畫人最出眾者非吳昌碩莫屬,晚年肥白,行動須人,門人王一亭躬親扶養,猶如父子,其實兩人年紀相近,當在亦師亦友之間。昌碩初到上海,名不甚顯,一亭介紹其師於東洋人。因彼有信譽於日本,日人力捧,聲名大噪。二二年,陳師曾蕭規曹隨,慫日人購齊白石畫,後浪壓前浪,吳昌碩大恚,竟不顧年長白石二十歲,且素未謀面,出言譏諷曰「北方有人學我皮毛,竟成大名。」酸氣沖天。齊白石有雅量,敬崇吳昌碩,有詩云「我欲九原為走狗,三家門下轉輪來。」甘作門口狗,可見其心之誠,非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