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母親的母親節 - 林夕

沒有母親的母親節 - 林夕

今日母親節,無緣得過;今年母親節,比較難過,難以如往年那麼過。

年年母親節,僅僅是前夕就覺得難過,難以忍耐都是廣告廣告,飲食業零售業一如既往行之有效,把節日變成降價促銷購物節,母親在母親節大大打了折扣。

母親啊母親,多少人假母親之名,趁這段期間以折扣價親人價血拼東西自用,得到便宜沒賣乖。為了不做這樣的人,今年堅決抵制買任何母親價的東西。殘酷而現實點說一句,親情不一定無價,到分配財產的時候,誰說沒人在打價。我與母親感情,也不是無價,代價就是遠在本屆母親節前,要忍受無處可逃的廣告,左一個母愛,右一個親恩。聲聲入耳如冰魄銀針,直通心臟。

一向討厭過節。端午節好端端吃什麼糭子,屈原與我們何干。中秋節吃什麼月餅,究竟是紀念嫦娥還是光復漢族時代革命。都是走形式,而我們從不缺形式,也很會利用形式;趁中秋大吃一頓,少有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的情懷。

偏偏天下母親大都重視節日,做子女的不能不奉陪,再不孝的明事理之人,即使不願面對也不敢否認,那也只是母親們跟商人一樣,假節日之名,圖一家三代同桌吃掉一晚的熱鬧,多麼卑微而苦心的心計啊。

如是者,年年母親節,都是一大桌人在飯聚。年紀越大,子孫繁衍越多,圓桌的直徑越來越長,社交距離越來越遠,不得不分組各自各夾菜耳語,而圓形桌子,母親坐在哪裏也沒所謂正中位置。吃過奶黃包、收到鮮花、禮物、非紓困性一次過現金補貼後,就散場了。前前後後,其實沒幾句真心話講過,嗯,「母親節快樂」不算,因為必然必要,真誠也被一個必字埋沒。

做母親的只看見幾代同堂分頭吃飯就欣慰滿足嗎?我不是母親,或許母親的要求很簡單,也永遠不能滿足 。我只惋惜,從沒機會也從沒人問過,這樣喧鬧這樣祝頌如風雨聲連連的場面,會不會橫生寂寞感:怎麼沒人當主持人幫你做一個特輯,訪問、對談,你在母親節難道不是明星嗎?沒想過介紹一下你的一切,偏好、個性、趣聞、軼事嗎?

不可能,如此解剖一個人的生活,只有人不在的時候,才會舉行這種告別式,多不吉利。掏心掏肺講真話向來是兩代人之間的忌諱,母親若如情人有多好啊,情人講情話天經地義,情人節沒情人,可以等可以找可以沒有就沒有,總有懸念;母親節沒母親,只能當沒這個節日,輕輕略過,重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