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聞專題】民政總署使橫手 陰乾區會

【港聞專題】民政總署使橫手 陰乾區會

原本滿江紅的區議會去年11月24日一夜間扭轉,《願榮光歸香港》的歌聲竟在今年的會議堂響起。若有港豬冬眠過後睡醒看見此幕,定以為「光復香港」已成真。

事實是民主派縱然贏得選舉,卻沒贏到半點權力。政府和警方全方位打壓下,區議會資源被減、職權被削,不但會議開不成,連決議也無法逼政府執行,甚至議會外的政治宣示也受干預。有資深區議員形容,今時今日比過去廿多年充當少數派的日子更難捱。有區議會新丁面對打壓,更體會到反抗的必要,「個政府唔係我哋揀出嚟,所以唔會理我哋。我哋必須牢牢記住呢個狀態,唔可以輸呢場反抗運動。」
記者:關冠麒
攝影:何家達 梁志永

相隔17年,單仲偕重返位於葵興政府合署10樓的葵青區議會。驟眼看,區議會辦事處並無大變,主席房內的裝潢跟他的印象相差不遠,傢俬都似乎未有更換。房外的白牆上,依舊掛了歷屆區議員的合照,由回歸後首屆區議會(2000年)開始,左至右、上至下整齊排列好,密密麻麻的人頭中仍可找到壯年時的單仲偕。

合作變對抗 藉抗疫打壓

「但今屆仲未影。」單仲偕指着牆上的空白說。按慣例,葵青民政處職員會在每屆區議會的首次大會,安排全體議員合照。但由1月至今,葵青區已開過三次大會和一次特別會議,依然未有相關安排。政府與區議會之間關係的改變,不言而喻。

其實在葵青區民政處的紀錄中,大會只開過兩次。原定1月30日舉行的會議,在區議會網站上被註明「會議未能如期舉行」。會議原定商討區內抗疫安排,那天一眾區議員準時兩點半前到會議室,卻發現大門被鎖上,隸屬民政總署的區議會秘書處以響應特首在家工作抗疫為由,拒絕提供支援。最終廿多名民主派議員惟有移師政府合署外的露天樓梯,在陽光下來一次最公開的會議。類似的情況在黃大仙、屯門等區亦有發生。

「係以疫情作為掩飾嚟打擊區議會,當然講到好堂皇㗎。」葵青區主席單仲偕說。葵青區是少數民主派曾長期「揸莊」的區議會,由1988至2007年一直都是民主派佔多數,單仲偕早在94至99年已做過五年葵青區主席,在他印象中,無論民主派或非民主派的區議員,跟政府部門一直維持良好關係。當區總警司偶爾會邀請全體區議員到警署食咖喱、飲啤酒。民政總署和民政專員亦只扮演輔助區議會的角色,僅負責統籌不同部門落實區議會的決定。「𠵱家係由回歸前後夥伴合作嘅關係,變到監察、不合作,接近對抗性嘅關係。」他嘆道。

單仲偕指上任至今超過四個月,但多個區議會仍未依慣例,在民政處安排下拍攝全體合照。

林鄭改撥款 增財政壓力

去年11月當選後,單仲偕聽到一些政府中人的耳語說:「林鄭月娥同佢個系統啲人講:『區議會淪陷咗喇。』咩叫『淪陷咗』?對我哋嚟講,區議會𠵱家先真係表達到市民嘅意見。」林鄭政府將鬥爭思維應用到地區、民生工作為主的區議會幾乎每一個層面都受到打壓,「簡單嚟講,係唔想你有政績」。

最實在的,是在資源上的打壓。自從建制派2007年區議會選舉中扳回2003年的失利,並取得所有區的控制權後,政府對區議會提供的資源即大幅增加。2008至09年推出「社區參與計劃」和「地區小型工程計劃」,各撥款三億元予區議會推動社區活動和改善環境工程。社區參與計劃的撥款其後連年增加,自2017年起,已達4.61億元,較最初上升了超過五成。

到今年民主派光復17區區議會後,表面上社區參與計劃的撥款維持總數約4.61億元,但當中預留給民政總署作中央應急儲備的金額,卻由每年490萬元,大增四倍至約1,900萬元,因此每個區議會可動用的撥款就平均減少超過3%,連同通脹和人口增長,對區議會的財政將造成壓力,當中葵青區的削減幅度最嚴重,達5.6%。民政總署曾向議員解釋,有關儲備金額增加是為了應對緊急的防疫工作,某程度上反映了政府對現屆區議會的不信任。

區議會和民政總署的溝通渠道亦都收窄。單仲偕指出,過往建制派佔大多數時,民政總署署長與18區正、副主席每月都有定期會面,聽取議員對政府、區議會運作的第一手意見和投訴。但今屆區議會正式運作超過四個月,類似的定期會面仍未出現。單仲偕最近一次見民政總署署長謝小華,是民主派議員約見張建宗,張建宗將會面推給劉江華,謝小華才跟隨出席。

但最致命的,是對區議會的職權和決策能力的剝削。這種打壓對元朗、油尖旺、灣仔等,在過去的逆權運動中出現過重大警暴事件的地區,尤其明顯。黃偉賢是元朗最老資格的區議員,由1991年起一直高票連任,28年來充當極少數派後,泛民終在抗暴效應下成功奪得元朗七成席位,黃亦被推舉為主席。但黃偉賢指出,今屆的區議會工作,比過去28年的大部份時間都要來得艱難。

黃偉賢表示,政府繼續以對抗態度針對民主派區議會,議員絕不會坐以待斃。

民政專員袁嘉諾是前年DQ朱凱廸參選村代表的「刀手」。

DO針對 削權兼阻查警暴

今屆元朗區議會最重要的議題必然是7.21事件。早在第一次大會,全體民主派議員已投票贊成就7.21成立工作小組。但隨後第二次大會訂立職權範圍時,卻受到當區民政專員(DO)袁嘉諾的阻撓,指「調查警察濫用暴力」、「調查警方有否部署失當」等方向皆不可行,因區議會並無調查執行權。「我費事同你拗,『跟進』算喇。」黃偉賢遂將工作小組的職權刪剩一項 — 「跟進7.21事件」,但民政專員認為看似中性的「跟進」二字亦非區議會職能,更在黃偉賢要求表決時拉隊離場。

大埔和東區區議會早前成立「保安及政制事務委員會」和「監察警方執法及行動特別委員會」,以及最近油尖旺區討論「重組警隊」時,當區民政處職員同樣離席杯葛。政府引用《區議會條例》第61條,指有關內容涉及全港性或政治事項,與區議會職能不符。

「點解突然間呢樣又唔得、嗰樣又唔得啦?好明顯係打壓啦!」黃偉賢指,過去作為區議員的他一直都認同應以地區事務為先,政治問題留待立法會解決,但帶頭將政治帶入區議會的,卻是建制派和政府。2000年,政府引用《公安條例》起訴一班遊行示威的大學生,引起市民對「公安惡法」的關注,過千市民上街要求修訂。元朗區議員民建聯盧旭芬卻在元朗區議會上提出「保留現行《公安條例》」的動議,為政府護航,「我記得我發言時都話,呢個先例一開,以後就會有好多政治議題喺區議會討論。」

果然,區議會隨後就變成政府營造民意授權假象的地方,政改、23條、強積金,政府將一條條惡法帶到各區議會索取橡皮圖章,「當區議會係政府控制,就咩都畀佢傾,到今日民主派過半數,政府擔心民意係反對政府,就唔畀傾,唔畀民意喺區議會反映」。

偏袒建制 罔顧民生福利

除了維護警隊尊嚴,民政專員亦對區議員的抗疫工作諸多阻撓。2月,元朗區議會欲採購口罩供市民使用,當時黃偉賢向民政專員建議:「可唔可以直接採購?𠵱家係鬥搶㗎喇,如果你要招標,我肯定咩都買唔到。」專員卻一口拒絕,最終結果可想而知。

「喺區議會我都算最耐,同幾代嘅DO都合作過,嗰種不信任嘅程度,係突然呢一屆改變。呢個DO(袁嘉諾),舊年都係佢做㗎箒,同今年嘅態度完全係兩回事。」

黃偉賢懷念以前仍是少數派時跟民政處的夥伴關係。多年前,黃偉賢曾代一群社工為當區的福利事務提動議,當時不論政治立場,所有議員發言時都同意其建議,到投票卻被建制派否決。社工親自向時任委員會主席了解原因,主席直認不諱:「因為黃偉賢提囉,黃偉賢提我哋就反對㗎喇……你叫黃偉賢下次唔好出聲,唔好講嘢,我哋就過返喇。」

「當刻我係有少少㷫,你哋冇『吉士』呀大佬!」沉澱過後,黃偉賢決定以後拐個彎來推動自己的動議:自己先寫好計劃書,再私底下找民政專員商量。「不如你(民政)提,你攞咗我嘅計劃書去,當係你嘅嘢。我唔會穿煲,總之過咗就得……政府一提建制派實支持。」黃偉賢過往不少地區事務都是以此形式解決。但到今天,這種合作關係已告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