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許揉，你的眼睛便會時常痕癢。
當不許碰，鼻子也會時常、特別痕癢。一定的。
當禁止觸摸，連耳朵也會相約眼睛和鼻子一起癢癢的，擺明玩你。
武漢肺炎又好，沙士又好，總之是瘟疫期間，全塊面都會癢，都要求你或抓或搔或揉的，不停呼喚你去碰它。非常作對。
原來人類平均每小時自摸臉部超過16次，下意識、不自覺的。有澳洲醫科生的研究報告顯示，參加實驗者平均每小時摸臉23次。兩分鐘多一點便自摸一次，不是神經病，都是神經質。
當不許出外，天氣總會特別好。一定的！要測驗實好天，等車實有船。
當不能去玩，全球不同城市的天氣，同時會特別好。倫敦、巴黎、紐約、威尼斯、巴塞隆拿、多倫多、京都、首爾、悉尼的朋友都會告訴你：天很藍、陽光很俏、綠草在叫，而我們不能出去。擺明玩你。
你以為只有香港人沉迷上班嗎？並不，唔疫唔知事業心重。平日個個話唔想返工，假的。到真係唔使做，便慌了、蠻了。十號風球都想上班的港人，全球都是同路人，瘟疫襲地球，大量人嚷着要上班，Stay Home原來比上班難受。
人們永遠分不開想要和需要。想要＝唔使do，需要＝份糧。想要＝腹肌，需要＝薯片雪糕美酒好西。
老闆上司們會疫境創意澎湃，擔心僱員抗疫疲勞，會努力「發明」多些工作給他們做，名為「keep them busy大法」。
大家忽然發現了「視像會議」。（如獲至寶mode）
歐美各國忽然發現戴口罩有助防疫抗疫。（後如獲至寶mode）
嚴師出高徒，香港人守住一場瘟疫表現不錯，到底是在沙士手下訓練出來的意識。
香港人很公道，疫亂下，盡責、用功、講人話，大家已經很感謝你。
有些人是完全沒有嗜好，生活嚴重蒼白的，不能出街吃喝、消費，便什麼都沒了。
有些書，平常你未必會翻開，但在家的時間多了，便會拾起遺忘。
某下午隨機從書架抽出張愛玲的《流言》，封面很「文青」，就它吧。 讀到一篇《私語》，心頭若無其事被重擊了一下，很重。「今天早上房東派了人來測量公寓裏熱水汀管子的長度，大約是想拆下來去賣。」公寓裏的水管，拆下，去賣。
「我姑姑不由得感慨系之，說現在的人起的都是下流的念頭，只顧一時，這就是亂世。亂世的人，得過且過，沒有真的家。然而我對於我姑姑的家卻有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
登時悲從中來究竟有幾多香港人一直在亂世中，多久了，身不由主地一直下流。只顧一時。
家，暫住的，炒賣的，一時的，隨賣隨搬的。工作，短暫的，跳板的，無感覺的。城市，寄居的，圖利的，說走便走的。長遠的安好誰知道。深沉的離散DNA，沒有人敢想天長地久。連對身邊的人都沒有。
省得累。免經營。怕受傷。防失去。輸得起。連對每晚一起睡的人，隱隱都有階段性長期互相取暖的心知肚明。有抱便擁，得過且過，沒有真的家。
所以疫亂來襲，家裏是什麼都缺的。物資，沒有；情感資產，淺薄。為何能共對，很多人甚至不能平淡似水，反而要離婚。
「只顧一時，這就是亂世。 」
沙士時有教人生規劃的人，說要為自己儲備好至少半年的生活費，一份衣食住行都不缺的財政，備用有餘，而非餐飲餐食餐餐清，甚至長期借貸透支，那就大部分橫禍都有了咕𠱸緩衝。半年，基本都夠康復、夠重生。亂世，可以令自己臨危不亂。
比沙士更早，有另一場突如其來的爆炸性人性瘟疫，快、狠、猛，叫911。紐約時報翌日那編者的話，我永誌不忘：記取平凡。"Remember the ordinary, if you can"。不是必然的。嚴重令年輕的我強記「生命無常」這老土一課。"Every routine, every habit this city knew was fractured yesterday ……There is a world of consoling to be done"。很多人，很多家庭，說要如何珍惜身邊的人，然後幾星期或幾個月之後，又故態復萌，life goes back to normal。沒汲取一丁點教訓。
不尋常的歷史既已發生，何必盲目回到從前的正常。回到從前的貪婪、攫取、剝削、污染、過度消費。可否建立一個新正常？只顧慣常，囫圇生活，這就是亂世。
願你會得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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