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帝亡我之心不死,反美仇美之心亦然。中共慣常搬弄人民情緒達至政治目的,從韓戰起鋪天蓋地的「美帝必敗」、「打倒美帝」油畫式海報可見一斑。至90年代美國支持中國加入世貿,又迎來中美蜜月期;到貿易戰及疫情雙管齊下,中美關係急轉直下。每個時代都不缺民眾身影,貶美仇美的文章及言論紛至沓來。互聯網時代的反美戰線,中共退居幕後操盤,小粉紅領銜出擊。時事評論員指出:「中共利用狹隘的民族主義轉移內部矛盾,始終無助解決中共體制內的缺陷。」
中共在意識型態上把美國與「帝國主義」結合起來。在社會主義理論,也誠如俄國革命家列寧所言,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而帝國主義又多半和法西斯主義畫上等號,因此打着共產旗號的國家,常將「反美帝」跟「反法西斯主義」作為意識型態宣傳。前者被中共藏在口袋備用,後者則不時見諸各大官媒。
斷絕外來資訊 製造反美愚民
1950年6月,北韓軍隊越過三八線大舉進攻南韓,韓戰爆發。中美身處不同陣營,中共掀起建政後首波反美高潮。內地人民當時教育水平偏低,中共為讓人民快速了解政府所宣傳的政策,進而繪製各式各樣宣傳海報。其中一幅畫到美國轟炸機向中國投下原子彈,美軍持匕首殘殺朝鮮人,文字寫道:「中國人民決不能容忍外國的侵略,也不能聽任帝國主義對自己鄰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另有不少是寫着「美帝必敗」等字樣的海報。海報主旨鮮明,帶來感觀衝擊,惟流於空泛的情感想像。
中共當年海量文宣令人民對美國咬牙切齒,在大陸成長的前全國政協委員劉夢熊向記者直言,中共以三道板斧向他們灌輸仇美情緒,剝奪知情權、扭曲歷史的反美愚民及思想改造,自言當時對美國一無所知:「1969年美國阿波羅計劃(太空人)登月成功,當時全國8億人民無人知曉……我們仍在上山下鄉,只知嫦娥奔月。」當年是知青的劉夢熊尚且如此,其他缺乏教育的大眾之情況可想而知,可說是當年仇美的土壤。
「當年還有三視運動,即仇視美國、鄙視美國及蔑視美國,它是紙老虎,是完全可以打敗的。」劉夢熊談起當年也忍俊不禁。1970年,中共領導人毛澤東還發表了520聲明,題為《全世界人民團結起來,打敗美國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仇美情緒空前高漲。惟另一邊廂,中蘇關係由於1969年珍寶島事件,關係急轉直下,莫斯科向邊境調重兵,部署核武器,成為壓垮中蘇關係的最後一根稻草。
推中國模式致小粉紅崛起
縱有520聲明在前,也無礙中共這終極現實主義政權向美國靠攏。1972年,中國政府宣佈尼克遜訪華,普通群眾「在感情上一時無法接受」;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教授楊玉聖的研究指出,民眾閱報時看到毛澤東與「美帝國主義頭子」尼克遜「握手言和」時,普遍感到驚愕,甚至目瞪口呆。劉夢熊憶述「人民是棋子,任由政權擺佈,全國人民被擺了一道,以我所知現時一些反共人士,也是由此時慢慢蛻變而來。」
此後幾十年,中美偶有磨擦,但中國整體上遵從已故中共領導鄧小平的韜光養晦國策;即使美國於八九年天安門事件實施制裁,中美也鬥而不破;中國其後也在美國協助下加入世貿,踏入「有錢齊齊搵」的蜜月期。至習近平時代,中國走上大國崛起之路,以一帶一路向外推銷中國模式,與擁抱普世價值的美國發生意識型態上的衝突,貿易戰及武漢肺炎疫情危機令中美關係再次走到風口浪尖,以小粉紅為主的民間反美聲音開始集結。
中共是樂見小粉紅的。《人民日報》數年前曾形容:小粉紅是富有文化自信的一代,其在成長過程中享有改革開放的紅利,對此前所謂西方範本不以為然,對於國家模式和發展道路認同度更高,樂於在網上傳播正能量。內地政治學者吳強指出,民族主義經過多年發酵,成為普遍的思想、情緒表達,「既是國家意志的表達、也是個人情感表達,成為了中國人對世界、對自身的唯一的認識論。」小粉紅也因此演活了大國崛起的戲碼,牆內圍爐取暖,牆外洗板攻擊,「犯我者,雖遠必誅」是行動綱領,較以往年代的「反美前輩」更具侵略性。
操弄民粹 擺受害人反擊姿態
武漢肺炎肆虐全球,美國確診人數每增十萬,微信公眾號就有文章「報捷」,如〈美國感染人數突破100萬,還拿甚麼領導世界?〉、〈美國徹底爆發了!一夜時間,3300萬人失業〉、〈得罪中國下場真慘!美國遭到致命報應,誰也沒想到會這麼快...〉等文章俯拾皆是,在網絡熱傳,留言也大多尖酸刻薄。文章內容多為用片面的資訊去貶美揚中,卻對內地目前的經濟情況、中共對武漢肺炎作系統式隱瞞視而不見。
由國家積弱,到意氣風發的大撒幣式富強,小粉紅甚至老百姓的愛國心態溢於言表。在這股愛國情緒的驅使,只要外界稍越中國雷池,小粉紅往往蜂擁而上,兇悍地維護國家主權,台灣問題是其最易擦槍走火的議題,最近一名泰國網紅便因為稱自己的造型為「台灣女孩」而受到海量小粉紅上Twitter狙擊。尤其近年美國在諸多場合都力撐台灣,美國《台灣旅行法》、《台北法案》接連出台,更是讓小粉紅卯足了勁,跑到美國官方Twitter洗板。
恒生大學傳播學院助理教授陳智傑分析:「內地固然不是自由的,但當中的娛樂事業、營商環境是相對寬鬆,縱然小粉紅生於專制年代,也不會覺得太差;另一方面,中共在歷史的敍述一向做得很足,基本上歷史屈辱感造成一種受害者情緒,相信這亦是導致他們往往群起而上的原因。」他又提到中共是操弄民粹的國家,「適當的時候也會顧及majority view(主流意見),如李文亮事件,中共基本上任由民眾出氣,當然紅線還是不能逾越。這是中共拿揑到位的地方。」
習暗喻加強專政 視美帝最大敵人
如今年3月中旬,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在Twitter質疑「可能是美軍把疫情帶到了武漢」,將民間耳語層次的質疑,帶到外交層次,掀起了疫情以來的反美高潮。小粉紅為趙的剽悍喝采。趙的戰狼外交,惹來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嚴厲反駁;數日後,中國駐美國大使崔天凱向美媒稱:「揭開病毒的來源,是科學家要做的工作,而不是由外交官或者記者來進行揣測的」,又指自己代表的是中國國家元首和中國政府,間接反駁了趙立堅。一時之間,叫小粉紅糊塗起來。
回顧中美關係歷史,美國對中國並沒有帝國主義式的奪取土地或資源,反之在中國近代史上,獲取最多土地和資源的是位在中國北方的蘇聯,中共卻不吭一聲,續把蘇聯當作老大哥。時事評論員劉銳紹分析,中共最懂得利用外國勢力,透過鼓吹狹隘的民族主義去轉移內部矛盾,反美仇美正是其中一種方式,尤在武漢肺炎當下,中國面對龐大經濟壓力,習近平的凝聚力不足,創造外敵是團結大家的最好方法。 劉銳紹認為:「這種民族主義縱有一時之效,卻無助解決中共體制內的缺陷,而左傾路線或會導致一股內部破壞力,例如當年(2012年)反日示威遊行抗議,群情洶湧,砸爛日本汽車等等。」
中美爭鬥日漸升溫之際,習近平近日到陝西視察,也提到楓橋經驗及西遷精神。前者是1960年浙江創造的一種「發動群眾、對階級敵人加強專政」經驗;後者根據習近平的詮釋是「核心是愛國主義,精髓是聽黨指揮跟黨走」。內部壓力加上外部勢力,更洶湧的反美浪潮已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