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睡在農夫的土樓,眼前浮現翻譯溝壑縱橫的臉,思量要不要去探探毒品網絡的真相。到三更,魂魄跳出身向窗邊浮去──屋檐處有隻雲做的手,輕輕召喚他:「來吧,我帶你去看世界的真面目。」他嚮往又驚恐,掙扎半宿,醒了,始終是沒有去。
第二日他去銀行把積蓄取出,交付翻譯:「帶我去。」
翻譯開車從高速轉入土路,顛簸許久進入一片花海,是鴉片了,風吹過,枝葉搖曳,翻譯嘴向右邊斜出笑容:「豐收啊,可以換錢了。」
一路開去,經過四五個黑臉漢子,透過車窗看他,眼神空洞,「別怕,這是放風的。」
再五分鐘,去到一條破舊村落,土屋歪斜,唯有中心祠堂勉強見得人。下車來了兩個中年男子,膚色黝黑。翻譯拿出煙給眾人點好,一一介紹:「這是村長,這是副村長,這是我電話裏說的記者,要挖我們的黑幕呢……」
他驚,怎麼就被送到這群人面前?副村長一口黃牙,有氣無力說了一堆,鄉音濃重;村長面色難看,偶爾插話,語氣暴戾,忽然提腳在他後背重重踢下去,四下站出幾個青年男子,手都插在腰間。翻譯這才出手,拉他塞進車裏,原路回去。
他後背隱隱作痛,又氣又驚:「為何帶我來這裏?」
翻譯扶着方向盤大笑:「你不是要看黑幕嗎?夠直接吧。看你嚇得!這點膽量還曝光毒梟。你來這裏所有人都知道,猴子入了老虎的地盤,大家拿你尋開心呢。」
窗外鴉片花開得招搖,他想到自己羊入虎口,汗水涔涔。
翻譯斜瞟他一眼:「別怕,我們都知道你不是硬漢,只是天真。乖乖回去,寫點旅遊見聞交差。」
這猥瑣男人竟看透他所思所想,他更加惱怒,又無法發作,半晌憋出幾個字:「那錢?」
「那錢是我的勞務費!」翻譯口氣兇惡不少,片刻又換成油膩笑容:「彆氣,回去住處,我給你安排了好事,泄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