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靄儀與楊絳 - 馮睎乾

吳靄儀與楊絳 - 馮睎乾

4·18大抓捕儘管令人心傷氣憤,但也有支小插曲,引為佳話,就是吳靄儀步入中區警署時,手持一本《China's National Security: Endangering Hong Kong's Rule of Law?》(中國國家安全:危害香港法治?),令人聯想浮翩。

吳靄儀離開警署後向記者說,帶這本書不是向警員曉以大義,教他們何謂法治,只是剛巧在看,順手就帶去了,「唔係專登拎去警局講法治㗎,無人咁得閒聽我講嘢。」看見這則新聞,第一時間就想到:古有關雲長下棋刮骨療傷,今有吳靄儀攜書從容被捕。轉念一想,不,這類比遠不及楊絳先生在抗戰時期上海,帶着一部《杜詩鏡銓》往日本憲兵司令部接受問話貼切。

楊絳在〈客氣的日本人〉開首說:「抗戰後期,我和默存一同留在淪陷的上海,住在沿街。晚上睡夢裏,或將睡未睡、將醒未醒的時候,常會聽到沉重的軍靴腳步聲。我們驚恐地悄悄說:『捉人!』說不定哪一天會輪到自己。」寥寥數語就勾勒出那恐怖時代──當年上海,會是明日香港嗎?楊絳續說,某天一個叫荻原大旭的日本人和一個朝鮮人上門,要調查她。楊絳知機溜走,日本人等了半天找她不着,決不罷休,還威脅抓錢鍾書的兩個堂弟。

楊絳得悉,只好回家「接受拘捕」。日本人見時間不早,叫她明早十時自行到貝當路日本憲兵司令部找他。兩人離開後,楊絳發現通信錄被他們拿走(今天被拿走的該是電腦和手機)。翌日楊絳當然遵命赴約,出門前考慮到「免得耗費時間」,就帶了「一本當時正在閱讀的《杜詩鏡銓》」,那是本石印線裝書。

在憲兵司令部等待審問期間,楊絳「且享受了目前再說,就拿出書來孜孜細讀」。恰好讀完一卷,那荻原大旭進來,拿起她的書一看,笑說:「杜甫的詩很好啊。」 結果楊絳沒被打,沒被恐嚇「變浮屍」,日本人查問也保持禮貌,最後平安獲釋。當然是楊先生走運,不表示當年日本人彬彬有禮。招呼吳靄儀的香港警察或許也客客氣氣,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警察看到她手中的書,決不會說:「這本書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