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獎後那月他處在雲巔,先是供稿媒體在社交網絡公佈得獎信息,素未謀面的主編對這報業黑馬讚不絕口。他隨手轉發,又補上採編軼事1234,只一天就有過百人點讚。接着是同業訪問,他的位置倒轉,是筆下底層人的代言人:他們多麼苦,又多麼良善。如此這般一個月講了總有二十遍。最實用還是多着工作機會,自由撰稿稿酬也增多。
他斟酌再三,挑選那家上升勢頭最猛的網媒,被分在社會新聞組。適應很難,他不喜歡上司左右自己的選題範圍,總覺得不夠深刻不夠苦難,愈發覺到自己不過是顆小螺絲釘。好容易領到去內陸山區訪問少數民族農民的題目,立馬搭火車就走。這題目難度大,語言不通已是大忌,而邊境地區生存邏輯極為生猛,本來想做的貧困題目稍微挖掘就是跨境毒品貿易。
他花錢聘來做翻譯的當地混混,有晚喝醉勸他:「你還是走吧,真刀真槍你吃得起嗎?真寫出來,你就一輩子也別回來這附近……」他躊躇不前,和平年代能採到大規模槍械亂鬥、毒品買賣實屬難得,但,他敢嗎?打開電話刷到另一篇獲獎報導,講的是太平洋漁船上漁民相殘的故事,驚心動魄,但記者不過是在多年後找到倖存者記下故事。這倒啟發了他,第二天買酒買肉,去翻譯家拜訪,挑明以酒換故事,對方也不是好人,三杯兩盞下肚就要起錢來:「你在國外寫篇文章就拿幾千幾萬,也得給兄弟分點兒。」也罷,為長遠計,這點投入不算什麼,他想起上司頤指氣使的臉,爽快成交,寫下字據。
混混眉開眼笑,立馬開講:「想知道為何這裏警察禁毒,屢禁不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