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度阡】
上星期談過打仗時一般市民都要學種菜養雞,那麼在太平盛世,城市人耕田又有沒有意義呢?在二次大戰剛完結之後的幾年,「勝利農圃」依然運作,因為百廢待興,食物和基本的民生物資仍然匱乏。戰後農業首先復興,好像香港戰後新開設的拓展署(跟後來成立的拓展署TDD不同),署長不是搞土地開發的人,而是香港大學的生物教授香樂思博士(G.A.C. Herklots),香樂思教授本身也是農業專家,戰後的香港以增加食物資源為本,所以找一個能搞糧食的專家擔任拓展署的頭頭,香港的現代漁農業技術都是由他開始由外國引進的。
社區園圃 抗衡消費文化
在各國想盡辦法找「吃」的時候,美國這個戰勝國特別懂得找機會,把以前造炸彈火藥的化工技術及設備轉移到生產化肥農藥之上,催生了綠色革命,也開始讓國內的農地重組能用上超巨型的機械耕種,增加生產,一躍成為最大的農產品出口國。爾後,農產品價格下跌,原本在打仗時一粥難求,三十年後卻變得物質過盛,展開了以「浪費」為宗旨的消費文化年代,大家都恥笑還去耕田的傢伙。
但是,美國也是世界上最早有反思消費問題的地方,反戰(越戰)意識讓年輕人起來對抗威權政治,成為了嬉皮士文化的基礎,同時亦啟蒙了反消費及環保事業。美國曾經有一位經濟學者史考特.聶爾寧(Scott Nearing),為了身體力行反對這種無目的經濟擴張文化,三十年代便跑到鄉下耕種過自給自足的生活,原本無人過問,但到了六、七十年代,卻成為嬉皮士的偶像,是其中一位第一代New Age反思社會問題的典型。美國有聶爾寧,澳洲也有開創Permaculture(永續栽培)技術的莫利遜(Bill Mollison),他在七十年代由生態學者轉去搞永續農業,這些強調個人或社區自給自足的人物,在那時都被標籤為「非主流者」甚或是「怪人」,但那些追隨者卻在各地萌芽,在西方社會發展出「社區園圃」(Community Garden),以「在地、落地」的工作改變社會,我也是其中一人。
歐洲的Allotment是一種由上而下訂定的民生政策,但較晚出現於現代化的新大陸西方社會,如美國、加拿大、澳洲等,卻沒有歐洲的歷史背景,所以沒有Allotment的政府政策,反而是由一班社區人士由下而上,向政府要求開放城市空間予公眾耕種,自給自足。在七、八十年代,一個人人笙歌曼舞,人人以「金錢」去衡量「價值」的時代,想要政府讓出一片都市空間來耕作,簡直天方夜譚,但經過幾十年的努力,社區耕種人士透過地區工作,證明了社區的自耕農圃,可以解決大量的社區問題及衝突,美國的黑人社區因為跨世代的貧窮問題,很多人都失業,只能依賴社會保障去生活,只能吃罐頭劣食,更令他們鬥志消沉,對人生絕望。但透過在家門前耕種勞動,除了能再次獲得優質的新鮮食物之外,也讓人重新肯定自己的價值,嘗試擺脫「永續的貧困」的情況。
透過勞動 擺脫永續貧困
另外一個更全面的價值,就是重塑社區關係,現代社會越趨疏離,大家一起到共有的園圃耕作,能重新建立鄰里關係,這也是感動我開辦社區農圃的主要原因。每次見到農場內的一班農夫,各自背景不同,有專業人士、生意人、學者,但同時也有賣菜的、清潔的、當三行的、退休的在這裏,大家都是一身樸實衣裳、一身泥土,快快樂樂地耕種,唯一能令大家讚嘆的,就是誰人種得大、種得好,互相分享成果的時候。
撰文:坪原猴
新界邊鄉成長的野猴子,拾起父母的鋤頭想保着最愛的農村風光人情,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有赤腳走阡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