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已夠灰,關淑怡宣佈退出樂壇又灰多了一截。她那隱退宣言擲地有聲,「每次做音樂都全心全意,歌手不是一件貨品,也不是扯線公仔。」此刻,腦裏揚起她翻唱陳奕迅《陀飛輪》的空靈之聲:「曾付出幾多心跳/來換取一堆堆的發票/人值得命中減少幾秒/多買一隻錶?」
計劃了、照做了、得到了,時間卻太少,是殘酷真相。
還為不值得的事與人蹉跎?這是世紀疫症給活在同天空下的人啟示與警號。
那天,我的「金牌司儀」大學師弟林偉豪來了大業書店跟我吹水,談起了他至親不少都是前線醫護,防疫令這位「強迫症」身心俱疲,但他總能事事以幽默面對。
我倆都是大情大性的人馬座。記得首次認識是專訪他出新書《執生》,談起了人生未能執生的遺憾,秒速就讓平時口齒伶俐的他語塞。提起六年前因癌症逝世的父親,他紅了眼,繼而淚水滾滾在眼眶,我不會忘懷。「我是年少時看師奶倫理電視劇《真情》也會嚎啕大哭的人,直至父親過身,我才真正上了一課。」林偉豪這樣說。
2014年一月某個凌晨,林爸爸癌症不治離世,林偉豪傷痛不已,但翌日早晨他就要主持一個賀年活動,皆大歡喜式恭喜大家發財、闔家健康。面對突如其來的喪親打擊,他還要強裝興奮,絕對是平衡感性與理性的考驗,他形容為人生最具挑戰的執生位。
印象深刻,又是2014年,他回母校擔任樹仁大學創校校長鍾期榮追悼會的司儀。哀傷氣氛籠罩禮堂,嗚咽聲不絕於耳,偉豪站在台上忍着淚,得體地完成整場感人追思會,保持着每句說話的字正腔圓。
這次再聊,偉豪又談到他的父親,原來二人關係並不密切,正因為自己在父親尚在時來不及表白,才追悔莫及,他手上戴着父親留下的精工錶。
手錶,是他與父親;父親與祖父三代連繫之信物。
「父親是個話不多的人,他雖是個普通的藍領工人,卻喜歡收藏手錶。」偉豪回憶。喜歡手錶可能是遺傳,偉豪的祖父是在九龍城的排檔賣領呔的,辛辛苦苦儲了一筆錢,買了一隻Tudor(刁陀,現稱帝陀)的金錶。那些年,金錶是香港人拼搏精神的證據,偉豪的祖父買不起金勞,都要買隻金陀成就解鎖,當年花費四千二百多元,時為1986年的聖誕。
這隻手錶成為了祖父留給林爸爸的遺物,如今連盒和發票都完好的留給林偉豪。他珍而重之天天戴在身邊的,卻是父親於2011年買的一隻精工錶,他當時應該沒有猜想到這錶對兒子的意義。「雖只是二千多元的錶,不是甚麼名牌、鑽石錶,但他卻讓我不時想起父親。」
林爸爸走後,林偉豪就開始戴這隻錶,如影隨行,猶如父親同在。
活在當下 跟父親上的最後一課
偉豪還記得,父親有一個工具箱,裏面有數之不盡的五金工具和用材;後來,再買了一個,又放滿了。「家裏任何一個地方出了任何問題,他和工具箱就像變形金剛般出動,那時沒有google或YouTube睇片學修理。父親看到問題,找出原因,馬上解決,天下彷彿沒有他解決不了的突發問題。」他在書中這樣記錄。
「除了,自己的健康。」
偉豪說,他沒有準備好人生的工具箱,到父親罹患重病時自己只能束手無策,平時有條不紊的他方寸大亂,反應不過來。結果,執生未果,錯過了兩仔爺最後的時光,犯下彌補不了的過錯。
「活在當下。」望着手上的精工錶,偉豪感性說。
執生是一種技能,珍惜是一種選擇。
撰文:鄭天儀
文藝平台「The Culturist 文化者」創辦人、大業藝術書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