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像一棵櫻花樹,是春天讓信眾眉開笑顏的紅粉櫻花樹。不是東京屢屢被野人遊客騎劫得七零八落的櫻花樹,是北海道小樽運河邊安靜泰然的那個款式。他連外表色調從來都是淡淡的,既不強勢卻又不會讓你忽略。
金城武還在穿80年代款式藍藍牛仔工人褲的那一天,這是個對他來說有記錄意義的日子,他飄洋過海來香港宣傳第一張個人專輯《分手的夜裡》。當時唱片工業正璀璨得滿庭煙火的時候,在台港兩地差不多每天就有兩三個新人被推出市場作戰。
金城武跟劉若英一樣當過助理,在錄音室吸收過些許營養,聽說這是那些年台灣音樂圈的「習俗」,總有段需要適應時期,認識下錄製專輯的流程,好歹也叫做試着接觸這個一直被神化的圈子。金城武在香港跟我的電台節目做了首次訪談。
談到夢想話題,他想了不到十秒鐘,帶着一如平日我們所看到的靦腆,微笑着比了個手勢描述一個他羞於告訴別人的夢想,說出來會害怕給取笑。他用依然平和的語調,說他藏了一支小小螢光棒,是位小歌迷送他的,他甚至隨身帶來了這個陌生的小島。每天夜晚蜷縮在孤伶伶的棉被裏,他會偷偷看着那根小螢光棒努力想像,想像一天有多少人會跑來聽他唱歌;想像喜歡他的所有人會在昏黑的會堂裏一起搖曳螢光棒陪他唱歌。多年以後,我才開始意識到那可能是上帝的暗號,那微不足道的小東西隱藏住不可思議的力量。
金城武初到香港被安排在電影公司的宿舍生活,一張木板床一塊不知道會否能蓋得了一米八身軀的棉被,一個衣櫥和小床頭櫃,我以為只有靈修和蹲監獄才有這類格局。大夥兒怕他寂寞,便會喊他去玩,他客氣回絕了,說要趕着洗衣服,還是用那種梯狀形洗衫木板加鐵盆。王子原來也有不夠衣服替換的時候。早兩年在尖沙嘴街頭打了個照面,他雙手合十,我以為自己已成寺廟。眼前這棵櫻花樹早已變成了櫻雨櫻河櫻雪,人們無不駐足停留。
沿途回家,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已經發霉的夢想。
撰文:陳海琪
【藍調時光】
廣播人。寫作人。電視節目主持人。一直相信:只有逆風而行,才知道飛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