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瘟疫,不幸導致武漢污名化、中國污名化,然後是中國人進一步的污名化。
世間唯人必自污,而後人污之。
武漢居於九省通衢之中,是「中國」的地理中心。武漢有三鎮:武昌、漢口、漢陽。十九世紀中,英國佔領香港後,看中長江的水道運輸,在鎮江開了領事館,望遠鏡向內陸,就看中了漢口。
今日武漢尚有二十年代留下的英國建築物,建築圖樣還在英國建築公司檔案中,其中有幾幢八十年保養期滿,英國建築師還主動寫信去早已物是人非的這幢大廈的業主,說可以派個工程師來看看有何維修可以提供服務,再延期保養協議,令中國人大為驚訝 。
景物則鸚鵡洲和黃鶴樓。鸚鵡洲幾已填平,黃鶴樓則蓋得像橫店的片場重建粉漆一新。
武漢另有一座珞珈山,是民國時代國立大學所在。銀牆壁瓦,結合了北京帝皇建築風格。校舍居高,下臨東湖,有點像吐露港的中大:馬路蜿蜒至水邊,兩側參天的法國梧桐,一山叢林,鬱濃如黛,亭榭其中,有如世外桃源,令珞珈山成為武漢三鎮風景美學之最。
東湖的風景,又由杭州西湖借來。民國時代湖水清澈,朝霞夕輝,月夜則漣漪閃爍,意境非常的布拉姆斯。
武漢三鎮的居民在東湖邊棲遲,酒寮茶館,熱鬧人間;上山則讀書人在青翠中踏紗而行,談文說藝,迎來燒空照眼的櫻花,儼如仙居。
一九三七年全面抗戰爆發,多少學人帶着行李書箱上此山頭。復廣西失守,八桂騷然,卻連雲貴這方也寇氣蕩生,人心震悸。珞珈山上的知識份子,卻仍堅持一腔熱血,心知這場大戰,中國在正義的一方,正義必勝。
武漢大學其時有民國一代學問家:法律教授齊樹堂、紅學吳宓、植物學家張鏡澄、文學家蘇雪林。一九四九年山河變色,珞珈學人,去留難捨,只蘇雪林匆忙帶了幾箱書、一箱衣服行李,教學辦公室和宿舍其他物品全部拋棄,與姐姐一同離開。
蘇雪林去台灣後憶述:她姐姐臨走時還撫摸着大學的門牆,說:「我們結結實實一個家,給那萬惡的共匪搞掉了,好可恨啊。」
這幾句話,你今日看了,也嚇得心頭一震是不是?對,很直白,且出自一位仕女之口,那個名詞,當時是生活語言的常態,就好像「冠狀病毒」一樣的尋常。
今日「武漢」一詞,Wuhan,打進Google,全世界都見到「病毒」、「野生動物市場」、「食貓狗蝙蝠」一類連接詞,然後就是武漢人民感謝黨。中國人一面喊「武漢加油」,一面暗中提着棍子,武漢人走近,即為過街老鼠。七十年過去,此一城市的形象,完全不同。中共真有本事,令人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