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人類心理的專家們,提出了非常有趣的現象。為何人們總是對那些遙遠的災難所表達的哀傷更為在意,明明不幸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邊或者居住的城市,反而面目出奇冷漠,甚至無動於衷。
他們認為這都關乎距離,正正因為有所距離,自然可以逃脫本來身為公民應有義務甚至責任。哪怕發生一些生活裏不公不正的待遇和現況,往往選擇噤聲躡足。
假使新聞告訴你有一隻難民小艇抵達希臘海岸、澳洲森林大火摧毀家園、東京大停電之例,人們會毫不吝嗇表示憐憫,「我真想不到會這樣子」;「你看他們餓了怎麼辦」;「這是我看到最慘烈的事實」……這不可笑嗎?發現悲劇也要先把那個「自己」擠進去,意識上企圖要展現自身美好面貌,告訴世界我關懷我有愛;然而對於本來每天在街角必然碰上垂死的露宿者,不過是變成了生活佈景的部份。就是眼見社會上基層工人受盡剝削,一家生活堪憐的報道,及不上澀谷一隻跌落坑渠的貓,可是這類展現出來的友善親切,又是否代表真正在乎生命呢?畢竟人們心理最底層所隱藏的醜陋,可能是連自己也未必能夠承受的真相。
因此遙遠或有所距離,根本無能為力的事實早已意識到,表達關注是沒有成本,甚至熱切參與討論發表高見,換來心安理得,此等「口頭服務」,說來動聽。看見太平洋海岸垃圾充斥,急不及待哀悼一下即將絕種的死亡海豚,卻仍然不忘在超市拿取多幾對免費的木筷子。假使住劏房的那個小孩,每天把生銹的小摺枱放在臭氣熏天的坐廁旁做功課是你兒子、假使拖着破舊皮箱的貨車司機蹲在快餐店求宿是你朋友、假使為了撒嬌買來當玩伴的兔子和貓咪,隨即又將牠們遺棄街頭是你情人?
肺炎大流行下,我們小心翼翼探視着彼此間那麽一點五米的距離,好的,遠的實在打救不了,近的裝做從未知曉。在如此一點五米好比鳥和魚的裂縫中,到底確認了幾許人世面目。
生命本就千瘡百孔,利用人家的不幸來裝飾自己的偽善是最可恥的。
撰文:陳海琪
【藍調時光】
廣播人。寫作人。電視節目主持人。一直相信:只有逆風而行,才知道飛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