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是夢 - 邁克

甜的是夢 - 邁克

星期六早上和周公抵死纏綿難分難捨,朦朦朧朧間聽到門房狄雅斯太太在外面走廊吸塵,有種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錯覺,甜的是夢苦的是小說情節,只要不翻開印滿蠅頭小字的紙張,一切繼續安好。那是狄雅斯太太份內工作,每周一次,除了夏季放假由替工代勞,風雨不改數十年如一日──九十年代末搬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任,一直沒有換過人。傳統上法國的門房以八卦見稱,集慈母與包租婆所有陋習於一身,東家長西家短,事無不知知無不言,樓上開火樓下漏水,全部難逃她們法眼,添油加醋悉隨尊便,轉瞬傳遍街頭巷尾。住在第十六區那幾年,初到貴境的我見識過她們厲害,乖乖學習如何保持美妙平衡,秘訣是親切必須,親熱萬萬不可,那個vous絕對不能升級為tu。學以致用熟能生巧,和狄雅斯太太相處得非常愉快,一洗帶瑪麗蓮夢露氣質的巴黎美國佬惡劣形象,自覺是一項偉大成就。

當然行業早就式微了,譬如第五區這條倔頭巷,便似乎只有我們這幢樓還有守門大將,左右隔籬姐妹欠奉,一日廿四小時流流長,交換情報的伎倆毫無用武之地,大概也有末路英雄之嘆。儘管如此,仍然小心翼翼,出入碰見寒暄兩句,始於今日天氣哈哈哈,止於今日天氣哈哈哈。家居隔離整個人進入真空狀態,吸塵機和地板接吻的聲音,有點像唐詩宋詞裏的更漏,道是無情卻有情,為漫漫的日子寫上眉批。再矯情一些,就是崑劇《長生殿》的《聞鈴》了,記憶庫抖出來的卻是南洋一陣熱風,汗淋淋的午睡,街上流動磨刀匠招徠生意的短歌:「整鉸刀啊,磨鉸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