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光燦爛 - 葉漢良

今夜星光燦爛 - 葉漢良

新年過後回來,順水推舟,自我隔離,宅男自己近月多,難得歲月靜好,當年紅麈中斷流了的文藝嗜養,趁此重溫新灌,以抗逆年。溫習一自古典時期起,即躊躇於巴哈的神劇(Oratorio)類,聽愉悅輕爽的序曲,自由的宣敍,抒情優美的詠歎,還有萬眾一心的大合唱,猶與神交。牆人不解,見西方人為疫情祈禱,以為怪力亂神,不知道那是靈性的搜索,當俗世體系崩壞,乃與頭上三尺有神明的道德境界連結,使不欺暗室。

除了頌讚曲,還有俗樂歌劇與詠歎調。近年見的美顏女高音,很多都能唱跨界歌種,早幾年很喜歡看威爾斯裔的嘉芙蓮(Katherine Jenkins),大眼睛長睫毛,像芭比公仔,流年四十,風韻猶存;近期則多追蹤俄裔的愛達.嘉里富琳娜(Aida Garifullina),生於俄羅斯韃靼斯坦共和國(Tatarstan),有點中亞或東方氣質,現場表現不算穩定,但線上可見得她由村姑形態,經歐風美雨文化薰陶而蛻變得美艷不可方物。

女高音都氣量大,新一代的不乏大胸大肺,多接收其藝術感染,或有助抗肺炎疫。如果你玩真的,則仍可鍾情於Maria Callas那一代神人。

Aida近年人氣頗盛,我見她與杜明哥(Plácido Domingo)同場,合唱"Non ti scordar mai di me"時,明哥特別貼身,並常輕執Aida玉臂。不過,杜明哥的確有點唔生性,近年親華而未習周敦頤,沒有學好「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善訓,近日驚傳確診中招了。

說起明哥,想到中國和意大利人分屬難兄難弟,聲大、喧嘩、咸濕、愛吃,表性各有陰陽;不過,意大利人能放歌,能思想,威爾第(Verdi)是其國光,〈納布科〉(Nabucco)的〈飛吧,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Va' pensiero, sull'ali dorate)幾成國歌,亦即珍惜思想自由立國,Zucchero演唱成Rock Ballad,亦三日繞樑;威爾第1901年1月歿,普切尼(Puccini)的〈托斯卡〉(Tosca)於1900年1月首演,滅興無縫相繼。意大利人重思想、藝術傳承,中國人則肉身,陰陽相合,佳偶天成;兩宿各有散漫、樂觀,經常好了瘡疤忘了痛。

帕華洛帝(Pavarotti),杜明哥(Plácido Domingo)都唱過〈托斯卡〉,好是理所當然,我偶然卻看上了Polish National Opera版本;波蘭這個令孫中山先生感懷身世而潸然淚下的多難之邦,出過半個*蕭邦,並且在藝術性格上依然精神抖擻,華沙劇院把托斯卡的劇情背景設於70年代羅馬,是時政局混亂,左中右翼難以協調,警匪人鬼不分,共產主義及毛派猖獗,還有赤軍旅(Red Brigades)為患,時局的持續難題是執政的天主教民主黨應否容共,與意大利共產黨組織聯合政府,導致頗多街頭衝突,爆炸點是決意消滅資產階級的赤軍旅於1978年綁架了總理阿爾多.莫羅(Aldo Moro),勒索不遂,55日後處決及棄屍於車廂。

波蘭版的〈托斯卡〉,佈景及服飾均簡約而現代時尚,戲軌則仍屬普切尼;男角藝術家卡瓦拉多希(Mario Cavaradossi)與女角歌唱家托斯卡(Floria Tosca)相愛,又因同情並掩護政治異見友人安吉羅提(Cesare Angelotti)而受牽連。秘密警察局長斯卡皮亞男爵(Baron Scarpia)陰險毒辣奸詐,典型黑警,垂涎於托斯卡,要脅談妥條件之後又反口覆舌,害死了卡瓦拉多希,釀成〈羅密歐與朱麗葉〉式的殉情情節。

〈今夜星光燦爛〉(E lucevan le stelle)編在第三幕卡瓦拉多希在囚禁與遇害之前,是膾炙人口的詠歎調,是男高音的考牌之作,由孤清的單簧管引導,由低迴而高吭,音域遼濶,直到呼天搶地,裂人心脾。普契尼是煽腥高手,讓卡瓦拉多希倒在高牆之下,任由筆者不滿。

人有文明進化,面臨生死,仍會檢視生命的意義,只是星光燦爛,日月糊塗,既澤蒼生,亦照野蠻,何日昭雪?只可引用歌劇俚語,It ain't over till the fat lady sings,樂觀等看誰人笑到最後。

給所有熱愛藝術的朋友,Io amo la vita.

*蕭邦母親是波蘭人,看導演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2002年的〈鋼琴戰曲〉(The Pianist),雖說是憑猶太裔鋼琴家瓦迪斯瓦夫.斯皮爾曼(Wladyslaw Szpilman)回憶錄改編,但選曲則以蕭邦的夜曲點題,二十九歲登影帝的布洛迪(Adrien Brody),造型亦肖蕭邦;優秀民族,苦難時仍能保持優雅氣質與精緻藝術,苦難不是民族爛韃的藉口。

OperaVision因應疫悶時勢,線上開放了很多全本的歌劇,有興趣的用關鍵字即可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