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婉曼開了一間西餐廳,賣自製麵包、甜品、咖啡。餐廳位於將軍澳低密度新樓盤,近海,遠離港鐵站,不是街坊不是踩單車路過不是附近地盤工友,大概不會幫襯。老闆娘,這裏不是法國康城,這裏是香港。旁觀者看來,似一件玩具,多於似一門生意。
我說找個周日來支持一下,黃婉曼說不:「最好別在星期日過來,人多,常滿座。」是錯有錯着,疫症下,鬧市的快餐店、茶餐廳、酒樓,水靜鵝飛,空氣好像比較清新的隱世夢幻,反而變成救生繩索。像黃婉曼走過的經歷:高材生,不做醫生不做律師不做金融不做明星,做記者,算不算儍?她卻因為替馬會主持節目當上馬主夫人,然後做埋名駒馬主。嫁個龜金畢竟比較實際?「找到一個好男人,是所有女人的夢想。所謂的嫁金龜,不是終結,是開始。一個男人,又有錢又靚仔又叻,你嫁給他是理所當然。不過,你要想像,你正擁有的一切,終有一日,也會消失的。不必天災人禍,坐食也可山崩。」身處危在旦夕的國際局勢之中,最需要學懂的,叫居安思危。
撰文:方俊傑
攝影:郭永強
滿足娛樂圈的準則
未當天氣女郎之時,黃婉曼是大台新聞部一位小記者,採訪寫稿,原則上隱姓埋名。後來,離開新聞部,集中火力幕前演出,我訪問過她一次。甚麼也不記得,只記得她說自己討厭作性感打扮,我偷偷瞄了她一下,不禁覺得是種浪費。隔了很短時間,她便三番四次超低胸盛裝出現,身材之厲害成一時佳話。「當時,很糾結。」
「即使放在日常生活,有少少性感,本來也合理。我的壓力太大,很擔心給新聞界看不起。現在回想,是不夠專業:別人想將你最美麗的一面呈現出來,我是應該將最美麗的一面呈現出來,否則,做甚麼幕前工作?在娛樂圈,就要滿足娛樂圈的準則。是我錯。」
更現實的考量,是事隔多年,女兒生了兩個,才明白花無百日紅。「原來,要再似以前一樣苗條一樣漂亮,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年輕時,可以性感,你知道有幾難得嗎?」
如果,黃婉曼一心入行做明星,心理狀態可能早在6歲已經準備好。她不是。沒有一句「跳出香港」成為網民寵兒,說不定還留在新聞部,見證淪落。跳入不同的主持工作,埋單原來只做了4年。「一開始是有hard feeling,怕到推過電影片約。不過是個小角色,跟男主角結婚,便幻想要拖手要接吻,儍更更地拒絕接觸。因為太介懷,失去了很多機會。」
做主持,不用拖手不用接吻,心安理得,甚至覺得自己的學歷,對於主持一個需要問問題與答問題的遊戲節目,有莫大幫助。當然不是。很快,她便明白,在娛樂圈,想生存得更好,需要的能力是另一種。「搞笑,做吓把,是一種能力;通幾晚宵也能夠表面上精精神神,是一種能力。」
「人呀,好容易說服到自己,做得夠長時間,會習慣,會覺得凡事也沒有甚麼大不了。」
人生不是只求安穩
由一開始毫不適應,又害羞又生硬,用了四年時間,主持技巧好像成熟了,淡定了,黃婉曼便嫁人淡出。丈夫是會計師,是馬主,你是黃婉曼,你都應該會淡出。「是碰巧跟電視台的合約完了,外界又覺得我結婚唔使撈,幕前工作才一下子減少。我覺得是種浪費。對於一份職業來說,四年只是很短時間。我仍然想做更多主持工作,接觸更多不同範疇,要我現在返轉頭,也樂意。」
你敢不敢請個少奶奶去開工?你出得起幾多錢人工?不敢。反正沒工可開,黃婉曼像一般少奶奶,去進修。她沒有學插花或者打高爾夫球,她學炮製麵包。「因為,夠實用。我本身喜歡吃,又會幻想每朝整好新鮮麵包,給一家人當早餐,吃完麵包喝過咖啡,才去上班去上學。」實用得來又很超現實。你有多久沒試過在家煮早餐而不是路過買件三文治或者去茶記吞個沙爹牛?
如果,是真心想在主持界繼續發揮,大可以把婚期押後。黃婉曼結婚時,30歲,以今日常態,來日方長。「二人世界幾年,生完兩個小朋友,已經中年了,小朋友還好細個,我仍然想繼續生。早婚?我嫌太遲了,最理想的打算是大學一畢業便嫁人。對,如果我單身,可能有更多其他節目的演出;婚後,工作機會是明顯少了。人總會轉變到不同軌道,有很多客觀因素會把你推到不同位置,你只能一直行下去,不能說行哪一條路才對行哪一條路便錯。」
黃婉曼說,每條軌道各有艱辛。做記者時,打份工,人工低,但準時出糧,每年加500港幣薪金已經心滿意足。做少奶奶不是特別高尚。「坐月時,全職照顧小朋友,更辛苦。你要我無時無刻保持優雅高貴,更困難。誰說做少奶奶一定更好?」
算不算風涼話?她又坐言起行,有少奶奶不做,要做老闆。先在工廈開了一間樓上舖,烘焙室,訓練出一班麵包師傅後,再開一間地舖餐廳。「跟法國大廚合作,買了很多專業儀器,我是幾乎將所有儲蓄將整個人生也投資入去。很多人說我錢賺得不多,又辛苦,又多煩惱,不知做來幹甚麼。我覺得每個人在不同階段也需要工作。你就說我搞餐廳是為了過到自己一關吧。」
做生意,有很多方向。避開貴租,選址將軍澳,不失聰明。如果我是她,可能開茶餐廳。成功的話,一變四,四變十二。「搞茶餐廳,可能賺多好多。我更希望自己做到想做的事。如果純粹當成生意,不如快閃,賣珍珠奶茶,一賺夠便執笠。一開始,這裏比現時更加荒蕪,樓上未有人入住,附近舖位未開張,行人也少。不緊要,這舖舒服,賺少一點,但可以建立出一份理念:香港人繁忙,可否放鬆一下,慢下來?」
還好,在香港,屋苑再偏僻,總有人住。「我想做街坊生意。只有街坊才會跟你建立長久關係,不用事事講求商業化。人生到最後不是只求安穩,只求財富,是為了累積經驗,累積朋友。不能說做生意後失去幾多,應該說開了餐廳後,我至少認識一班餐飲界的朋友,拓闊了體驗,是得着。」
想女兒也釣到金龜
傾家蕩產地投資下去,是為了拓闊體驗,也真夠惹人艷羨。「妒忌我?我承認我幸運,但每個人總有自己的煩惱,又只會看到他人有幾好。」
有甚麼煩惱?身為老闆,每一日看着營業額,擔心夠不夠出糧夠不夠交租,夠煩未?身為母親,每一日照顧兩個女兒,擔心如何教育如何撫養,夠煩未?萬大事也有丈夫處理吧。替馬會節目當主持時,在馬場透過朋友介紹,認識馬主,由情侶變成夫婦,像童話。「我遇到好好的另一半,的確超級感恩。」
「你說我釣金龜?如果釣金龜的定義局限於有錢與否,找到個有錢男人是否代表一切?我覺得嫁給有錢人,不值得被羨慕;要找到個人品好得來又肯對你好,才是真真正正好對象。」
或者是生性帶點悲觀,又易不安,黃婉曼一方面認同自己幸福到不得了,同一時間,也常作好運程逆轉的準備。「我常覺得,你要嫁給一個人,別談外在條件,先談個性。眼前的一個人,你會否相信即使手上一切統統消失了,兩個人還可以一齊重建人生?做得到的話,才好去嫁。」
不是杞人憂天,原來不用似《大時代》方進新給丁蟹打到變癡呆般充滿戲劇性,一場疫情一次股災,再有錢再有地位的,也有機會一夜清袋,避無可避,更不用說人人也總會經歷生老病死。黃婉曼辛辛苦苦經營西餐廳,你可以說她為了滿足個人fantasy,也不失為一項plan b。「要有自己的能力,才行到自己的人生啊。」
還有更加重要的目的:為下一代着想。開第一間樓上店時,第一次懷孕;到懷有第二胎,正值剛簽約落實餐廳大計。「如果沒有小朋友,我未必夠堅強完成。」
「小朋友在肚內,母親的感受會影響小朋友的心情,我緊張我開朗,會引致小朋友出生時的不同性格。人生是有很多困難,為了讓小朋友沒有壓力,做父母的,更加要堅強要快樂。
「這一場生意,是想在子女面對,證明自己也有一點成就。」
畢竟是媽媽。女兒們才不過幾歲,已經忍不住為她們的未來籌謀。「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她們似我一樣釣到金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