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編輯小姐和資深張派研究員俏花奴先後善意提點，李煜老師《破陣子》最後一句，許多網上版本作「垂淚對宮娥」，希望大頭蝦知錯能改。但是非常抱歉，我唸初中第一次認識後主詞，卻清清楚楚是「揮淚對宮娥」，幾十年來入心入肺，實在改無可改。那堂中國文學史，以一冊唐詩宋詞作教科書，收輯大概三十首，考試必須默寫，身心正常的同學少年個個視為苦差，只有《石頭記》爆出來的怪胎一拍即合相逢恨晚，不但旋即像披頭四名曲一般倒背如流，還嫌精選的「碧海青天夜夜心」不夠喉，到書店買了《唐詩三百首》、《李清照詞》和《李煜詞》，翻開來日以繼夜沉淪毒海。過了不久任白主演的《李後主》上映，宣傳環節包括歌唱比賽，于粦先生譜曲的六首詞印在電影畫報，遠在南洋的豆沙喉不敢妄想報名，卻依然拿着簡譜攀爬音階──也是「揮淚對宮娥」，戲裏由任劍輝唱出，名副其實「輝淚」。
《李後主》在牛車水大華戲院看的。剛剛病好，有點頭重腳輕，銀幕上的五光十色特別燦爛，觀眾席小貓三兩隻，聲帶微微響着空曠的回音，有種「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幽怨。可能「生病」二字的重量兒童承受不了，大人諱忌，以「打敗仗」代之，講的時候往往帶點調侃，「冇鬼用，又試打敗仗」，完全不顧殘兵的感受。前晚馬克龍上電視頒佈封國令，短短十分鐘，「我們在打仗」重複六次，設計太露刀斧痕，雖然用心良苦，即席傳為笑柄。塵封的「打敗仗」不期然在回憶庫浮起──這一場仗，當然不能打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