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有個城市一直被譽為世界最自由市場。這個城市的政府也很在意這個定位,所以費盡心思去巴結編制排名的兩家機構。問題是,這個排名建構在幾十個不同指標複合而成。換句話說,要影響排名,重點不在每年公佈排名的兩個機構,而在背後編不同指標的機構。不同的指標又有各種主觀和客觀因素。粗略估計,簡單一個排名背後涉及的意見領袖,沒有一萬幾千,也有一千幾百。
過去四分一世紀,無論是傳統基金會抑或是費沙研究所的自由經濟指數,香港都排在最前。十年前,我跟其中一位研究員閒聊這個排名,他說:「大家都知道新加坡是甚麼一回事;香港,加油!」十年過去,香港終於失去這個定位。
「沒有甚麼大不了。排名可以當飯食乎?排名更後的美英澳加,還不是大家夢寐以求的終點站嗎?」廿多年前,我還是一個新鮮人,在美國攻讀本科,當時我最自豪是:「香港甚麼都沒有,就只有一個經濟奇蹟。」當年少不更事的我,只知道甚麼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平均流動資產等。四分一世紀後,我學會了幾個道理。
一、經濟發展有兩個維度;將整個城市、國家當作一間大工廠,多快好省地最低成本地生產最多產品和服務,只是其中一個維度。更高層次的理解,是市場經濟的結構和秩序的複雜程度。二、所謂經濟自由,量度的不只是絕對量化的國民生產總值,與此同時也在反映一個經濟體的複雜程度。三、越複雜的結構,無論是產出抑或消費都更多更頻繁。四、蠢人參透不了以上三個道理。
香港的經濟奇蹟不在於亞洲十大富豪有幾多個選擇在這城市落戶,而是這城市的經濟有多複雜。不少社會棟樑經常抱怨,香港產業單一。實情是,金融、服務等行業的分工,遠比他們想像中仔細和複雜。表面上出入甲級寫字樓穿西裝打呔的人都一模一樣,但金融業內也是隔行如隔山,一點都不單一。
說金融業也許太離地,不如講講我們每日都接觸到的飲飲食食。話說幾年前有個組織在香港舉辦了個研討會,主辦單位問我有甚麼餘慶活動的想法;「讓我帶大家見識濕貨街市,再去吃一頓豐富的晚餐。」濕貨街市有甚麼好看?「各位,香港幾乎沒有農業,但是大家可以在這個街市找到意想不到的食材。」這個街市旅行團的成員來自亞非歐美,甚麼宗教背景都有,夠代表性吧?大家的共識是,無錯,香港沒有農業,但有自由市場,所以在食物供應上,比他們所知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豐盛。
當團友對香港的濕貨街市讚不絕口,我請他們先停一停。畫面一轉,在私房菜餐廳,我如是說:「各位將嘗到的美饌佳餚,都是多得這個城市海納百川的容量,以及市場激烈競爭下,訓練出來最好的厨師,精心為大家設計的菜式,請慢用。」酒過三巡,我說:「自由市場,不只是多快好省,信矣?來,為自由乾杯!」自由的味道,是五味紛陳,是各適其適。自由經濟排名,當然不可以當飯食,但自由市場可以令我們食到最好最刁轉最奄尖。
只可惜,在中國模式、北京共識之下,據說飽肚就是人權;無錯,還是那一句,自由經濟的確不可以當飯食,正如生金蛋的鵝,劏了之前也沒甚麼特別。
利世民